威尼斯的水雾和缠绵,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随着航班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冰冷坚硬的跑道上,瞬间蒸发殆尽。巴黎的灰色天空和凛冽空气,如同一盆冰水,将苏晚从头到脚浇了个清醒。魏友泉在机场贵宾通道外便与她分道扬镳,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留下一句公事公办的“让李铮送你”,便在一众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坐进另一辆等候的迈巴赫,绝尘而去。
没有温存的告别,没有临别的叮嘱,甚至连一个象征性的眼神交汇都没有。仿佛威尼斯那几个日夜的耳鬓厮磨、那些仿佛带着一丝真实温度的交融,都只是苏晚一个人的错觉。他从极致的亲密,切换回绝对的冷漠,速度快得令人心寒,自然得如同呼吸。
苏晚独自坐进李铮安排的车里,车窗外的巴黎街景飞速倒退,却无法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迹。她挺直背脊,面无表情,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心底那片因威尼斯“成功”而悄然滋生的、微弱的侥幸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封瞬间扑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她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魏友泉了。
回到那间承载了无数屈辱与计算的公寓,空气冰冷,毫无人气。没有欢迎,没有问候,甚至连他惯常留下的、带有侵略性气息的痕迹都消失了。这里仿佛只是一个他偶尔驻足、用完即弃的驿站。苏晚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一个昂贵的、暂时还能引起他些许兴致的玩物。当更新奇、更具挑战性的“玩具”出现时,他丢弃旧物的方式,不会有丝毫犹豫。
接下来的一周,印证了这冰冷的现实。魏友泉音讯全无。没有电话,没有信息,甚至连通过李铮传递的、关于“图谱艺术”事务的只言片语都没有。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底退出了苏晚的生活视线。而“图谱艺术”那边,之前因威尼斯之行而略有松动的“援助”也戛然而止,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被围剿后死气沉沉的状态,甚至更加糟糕,因为连之前那点若有似无的“关注”都消失了。
这种彻底的、无视性的冷漠,比直接的打压和惩罚更让苏晚感到窒息和恐慌。这意味着她连作为“对手”或“麻烦”的资格都在失去,正在滑向真正意义上的“无关紧要”。她那些精心设计的表演,那些赌上尊严的献祭,在魏友泉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谢幕的消遣。
林薇带来消息时,脸色凝重:“他去了伦敦。据说是因为一笔涉及王室背景的、极其庞大的跨境能源并购案。对方是……英国王室的一位核心成员,影响力巨大。”
苏晚正在插花的手微微一颤,一支娇艳的红玫瑰从手中滑落,掉在铺着白色羊毛毯的地板上,花瓣散开,像一滩凝固的血。“王室成员?”她重复道,声音干涩。
“嗯,”林薇走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的残酷,“消息很隐秘,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一位……身份极其特殊、拥有实权和人脉的女士。魏先生这次,是势在必得。这种级别的合作,已经远超普通商业范畴……”
林薇没有再说下去,但苏晚已经明白。与王室成员的交易,涉及的不仅是天文数字的金钱,更是盘根错节的权力、地位和全球性的影响力。在她还在为“图谱艺术”的生存和魏友泉一丝垂怜而绞尽脑汁、甚至出卖身体和灵魂时,魏友泉的战场,早已提升到了她无法想象的高度。
那个级别的女人,代表的不仅仅是美貌和财富,更是古老的血统、无上的尊荣和翻云覆雨的能量。在她面前,苏晚这点所谓的“才华”、“公司”甚至“心机”,都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魏友泉此刻正沉浸在那样的博弈与征服中,怎么可能还会分神想起巴黎这个公寓里,还有一个需要他“安抚”或“敲打”的情妇?
巨大的落差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苏晚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一直知道魏友泉的世界庞大而黑暗,但直到此刻,她才如此直观地、鲜血淋漓地意识到,自己在那个世界里的位置,是何等的卑微和可笑。
(场景转换:伦敦,白金汉宫附近一栋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俱乐部顶层套房)
与巴黎公寓的冷清死寂截然不同,伦敦的夜晚,在泰晤士河畔的这间套房里,正上演着另一场无声却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
房间是典型的英伦古典风格,深色橡木护墙板,燃烧着真正木柴的壁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威士忌、高级雪茄和淡淡的白麝香气息。魏友泉穿着定制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议会大厦和大本钟的夜景。他手中端着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神情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与在威尼斯时的慵懒判若两人。
沙发上,坐着一位女士。她已不再年轻,但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容颜保养得极好,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极致优雅的深蓝色套装,颈间是一串光泽温润的天然珍珠。她身上没有过多华丽的珠宝,但那份历经世代沉淀下来的、融入骨血的高贵与从容,却比任何钻石都更加耀眼。她是伊丽莎白·蒙巴顿-温莎女爵,英国女王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堂妹,自身在金融和能源领域拥有深厚根基。
“魏先生,”女爵开口,英语带着标准的上流社会口音,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您的方案很大胆,也很有说服力。但您应该清楚,涉及王室基金的投资,我们需要考虑的,远不仅仅是商业回报。”
魏友泉转过身,微微一笑,那笑容自信而充满掌控力:“当然,女爵阁下。我充分理解。正因如此,我才提出这个‘共赢’的模式。‘元域资本’提供的不仅是资金,更是进入亚洲新兴市场的关键渠道和最前沿的科技支持。而王室基金的声誉和稳定性,将为整个项目镀上不可或缺的‘信誉金边’。这不仅仅是生意,更是构建一个面向未来的、稳固的战略联盟。”
他的措辞精准,既表达了尊重,也清晰展现了实力和野心。他走近几步,在女爵对面的沙发坐下,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散落着复杂的财务模型和法律文件。
“战略联盟……”女爵轻轻重复着这个词,深邃的蓝眼睛审视着魏友泉,“这需要极大的信任,魏先生。”
“信任需要基石,”魏友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诚而直接,“我可以向您开放我们部分核心资产的审计通道,并且,作为诚意的体现,我愿意在最终估值上,再让出三个百分点。这应该足以证明,‘元域资本’是值得信赖的长期伙伴。”
三个百分点,对于这个规模的交易,是一个天文数字的让步。女爵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端起面前的骨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没有立即回应。房间里只剩下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长时间的沉默,是压力,也是试探。魏友泉从容不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消化这个信息,权衡利弊。
终于,女爵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魏友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意味深长的笑容:“魏先生,您是个……非常出色的谈判对手。您不仅懂得计算数字,更懂得计算人心。”
这句话,像是认可,也像是某种层面的挑明。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很多交易,早已超越了纸面条款,更深地涉及个人之间的默契、欣赏,甚至是一种……危险的吸引力。
魏友泉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深邃,毫不避让:“与聪明人合作,是效率最高的事情。尤其是与像您这样,兼具智慧与魅力的女士合作。”
他的恭维直接而大胆,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男性魅力。女爵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魏友泉精准地捕捉到。权力是世界上最强的春药,而征服一位真正手握权柄、地位崇高的女性,所带来的成就感,远非寻常美色可比。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明显变得更加融洽和……私密。他们开始聊起一些看似无关的话题,艺术,马术,甚至对全球局势的某些共同看法。魏友泉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时而幽默,时而犀利,完全掌控着对话的节奏。女爵显然很享受这种智力上的交锋和略带暧昧的调情。
夜深了,威士忌瓶里的酒液渐渐见底。女爵站起身,姿态依然优雅,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放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离:“很愉快的夜晚,魏先生。我想,我们可以更深入地……探讨一下合作细节了。”她的话意味深长。
魏友泉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他伸出手,没有去握她的手,而是轻轻拂过她落在肩头的一缕金发,动作轻柔却充满占有欲:“乐意之至,伊丽莎白。”
他没有再用敬语。这个微小的变化,让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暧昧。
没有更多的言语,一切水到渠成。他们离开了客厅,走进了套房的卧室。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伦敦的夜色,房间里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与和苏晚在一起时那种带着惩罚、征服或享受依赖感的氛围完全不同,此刻的魏友泉,展现出的是一种极致的、充满技巧性的挑逗和一种近乎平等的、强者之间的性吸引力。他耐心十足,节奏掌控得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都旨在取悦和征服这位身份非凡的伴侣。
女爵起初还保持着矜持,但在魏友泉高超的手段和强大的气场下,也逐渐放下了戒备,展现出与平日端庄形象截然不同的、热情甚至狂野的一面。这是一场权力与欲望的顶级交媾,双方都在通过身体,确认着彼此的力量和吸引力,达成一种超越合同的、更牢固的联盟。
(场景切回:巴黎,苏晚的公寓)
与此同时,巴黎的公寓里,苏晚枯坐在黑暗中,没有开灯。林薇早已离开。地板上,是那支摔碎的玫瑰,花瓣被她不自觉踩过,碾碎成一团污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淹没着她。魏友泉在伦敦,与一位真正的女王级人物,进行着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交易,或许,也在进行着身体与权力的交融。而她,苏晚,却像一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玩偶,连被想起的价值都没有。
她之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表演、所有的牺牲,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她以为自己在下一盘大棋,却不知自己连棋盘边缘都未曾真正触及。魏友泉用最残忍的方式——无视,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一件随时可替换的、用于调节心情的消遣品。
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对自己命运无法掌控的无力感。但在这绝望的谷底,一种更加黑暗、更加坚硬的的东西,也开始如同熔岩般,在她冰冷的心底积聚、翻涌。
如果讨好和顺从换不来生存,如果眼泪和脆弱只配得到无视,那么……是不是只有变成真正的毒药,才能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想要丢弃的时候,也必须掂量一下被反噬的代价?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巴黎的灯火,眼神中最后一丝彷徨和软弱被烧尽,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刺骨的决绝。魏友泉用伦敦的一课,教会了她什么是真正的现实。那么,她也该用现实的方式,来回应这份“教导”了。
玩物?那就让玩物,变成能噬主的蛊吧。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那是卢卡·科斯塔留下的,唯一一次性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对面没有声音。
苏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坠入深渊后的死寂:
“科斯塔先生,我是苏晚。关于合作,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