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午后总是静得发闷，檐角的铜铃被风拂过，却连半分清脆都透不出来，反倒像困在金丝笼里的雀儿，叫得蔫蔫的。德妃乌雅氏斜倚在铺着玄狐皮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的丝帕，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刘嬷嬷从宫门外打探回来的消息，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了她的心头。
“主子，您别急，再听听奴才说细些。”刘嬷嬷见德妃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忙躬着身，声音压得更低，“方才奴才借着去御膳房领点心的由头，特意绕去储秀宫附近。远远就看见李德全总管带着两个小太监，抬着描金漆的食盒和几个锦盒往里头去，那食盒上还印着御膳房的龙纹，一看就是皇上赏的。”
德妃的眼皮猛地一跳，帕子上的缠枝莲被她捏得变了形：“赏？赏什么？”
“听储秀宫门口守着的小宫女跟别的宫的姐妹炫耀，说里头有江南新贡的云锦，足足十匹，还有东珠串成的抹额，最金贵的是那盒杏仁酪——您知道的，苏清颜素来爱这口，去年御膳房做了一次，她还特意求过皇上赏。”刘嬷嬷顿了顿，又添了句更扎心的，“还有啊，李德全进去的时候，脸上堆着笑，跟苏清颜的大宫女锦书说，皇上说了，知道苏主子前些日子受了委屈，这些东西是给主子顺顺气的。”
“委屈？”德妃猛地坐直身子，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她苏清颜有什么委屈？倒是本宫，费心费力布下的局，竟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
之前她散播苏清颜与外臣勾结、意图干涉朝政的谣言，本以为康熙会震怒，至少会将苏清颜禁足核查，可没想到，康熙不仅没苛责，反倒还送赏赐安抚——这明摆着是不信谣言，甚至可能已经猜到是她在背后搞鬼！
德妃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扫过殿内雕梁画栋，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刘嬷嬷跟在她身边几十年，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主子是要动真格的了，忙凑上前：“主子，您莫气坏了身子。那苏清颜运气好，这次躲过去了，可咱们未必没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德妃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软榻的扶手，“之前的谣言太轻了，不过是‘勾结外臣’，皇上念在她没实打实的错处，自然能容她。要我说，还是本宫太心软了，没一棍子把她打死。”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落了一半的梧桐叶，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刘嬷嬷，你想想，这后宫里，什么罪名是皇上最不能容忍的？是谋逆，是构陷，可这些都需要实打实的证据，不好做。但还有一条，只要沾上，任凭是谁，都别想翻身。”
刘嬷嬷心里一动：“主子是说……私通？”
“没错。”德妃转过身，眼里闪着狠光，“私通外男，尤其是身份敏感的外男，这要是坐实了，别说苏清颜，就是她背后有再多靠山，也保不住她。到时候，不仅她要被赐死，连带着跟她牵扯上的人，也得跟着倒霉——这才是一击致命的法子。”
“可……选谁做这个‘外男’呢？”刘嬷嬷有些犹豫，“若是选个普通的侍卫，分量不够，皇上未必会信；若是选个官员，又怕对方不从，反倒是引火烧身。”
德妃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银镜，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姣好却带着戾气的脸，缓缓道：“本宫早就想好了，就选傅尔丹。”
“傅尔丹？御前侍卫统领？”刘嬷嬷一惊，“他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掌管着御前的安保，身份确实敏感，可他为人素来谨慎，怎么会跟苏清颜扯上关系？”
“要的就是他谨慎。”德妃冷笑，“正因为他谨慎，平日里跟后宫妃嫔从无交集，一旦被查出‘私通’，才更显得苏清颜心机深沉，是她主动勾引；也正因为他是御前侍卫统领，皇上才会觉得被背叛，震怒之下，才不会细查太多。”
她顿了顿，又道：“咱们不用真的让他们见面，只要做出‘证据’就行。第一步，找个擅长临摹的人，模仿苏清颜的字迹，写几封情诗密信，信里要提些只有他们两人‘私会’才知道的细节，比如御花园的牡丹亭、傅尔丹值房附近的那棵老槐树；第二步，想办法把皇上赏赐给苏清颜的那件信物偷出来，最好是皇上亲手赏的，有特殊意义的，把它跟情信放在一起，作为‘私相授受’的证据；第三步，找个证人，让他‘亲眼看见’苏清颜和傅尔丹私会，时间、地点都要跟信里对上；最后，找个机会让这些‘证据’被人‘偶然’发现，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苏清颜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刘嬷嬷听得连连点头，眼里也露出了兴奋的光：“主子这个法子好！一环扣一环，比之前的谣言稳妥多了！奴才这就去安排，找擅长临摹的宫女，再打听苏清颜那里有什么皇上赏赐的信物。”
“慢着。”德妃叫住她，眼神变得更加阴狠，“这件事要做得隐秘，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找的人，必须是咱们永和宫的心腹，家里人都在京中，能拿捏得住的；偷信物的时候，要选储秀宫人少的时候，别被人发现；证人那边，要用银子和威胁双管齐下，让他不敢反悔。”
她拿起桌上的一枚玉簪，轻轻掰断，断口处的玉茬闪着冷光：“刘嬷嬷，你记住，这次咱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了，苏清颜没事，咱们永和宫，还有八阿哥，就都完了。”
刘嬷嬷看着那截断簪，心里一凛，忙躬身应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办妥，绝不会让主子失望！”
德妃看着刘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缓缓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叶尖已经枯黄，像极了苏清颜的下场——她想，这一次，苏清颜再也别想从她手里逃掉了，储秀宫的荣华，皇上的宠爱，很快就都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