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法庭上的眼泪
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外，媒体长枪短炮严阵以待。这起被称为校园暴力第一案的审理吸引了全省乃至全国关注。韩小雅在父亲和林雨的陪同下穿过人群，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提问声和相机快门声。
紧张吗？安检门前，林雨捏了捏她的手。
韩小雅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奇特的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第一缕阳光，脆弱却坚定。
法庭内庄严肃穆。韩小雅被安排在证人席旁边的座位上，对面就是被告席。徐莜婷穿着不合身的囚服站在那里，昔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但眼神依然倔强。赵冬雪和刘乃芸则低着头，肩膀垮塌，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徐昊因另案处理未出现在本次庭审中。
公诉人周亚文一身笔挺制服，声音洪亮地宣读起诉书：...被告人徐莜婷、赵冬雪、刘乃芸等人长期、多次对韩小雅等多名同学实施暴力、侮辱、勒索等行为，情节特别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
徐家的律师团由三名资深律师组成，为首的罗律师不断提出各种程序性质疑，试图拖延庭审进程。但主审法官——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性——果断地一一驳回。
法庭调查阶段开始，请公诉人出示证据。
周亚文首先播放了从徐莜婷手机恢复的视频。画面中，韩小雅被逼在墙角，徐莜婷用马克笔在她脸上写字，赵冬雪在一旁大笑。视频放大后，可以清晰看到韩小雅脸上的泪痕和眼中的绝望。
反对！罗律师站起来，这些视频未经证实确为被告人所拍，且可能存在剪辑篡改...
反对无效。法官冷冷地说，技术鉴定报告已确认视频原始性和拍摄设备。
接着是医务室记录、伤情鉴定、多位同学的证言...证据链条环环相扣。当周亚文展示徐莜婷小团体勒索财物的账本时，连罗律师也沉默了——那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次勒索的时间、金额和受害者姓名，甚至还有不听话就加倍的备注。
下面请受害人韩小雅出庭作证。
韩小雅站起身时，双腿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走向证人席。宣誓时，她注意到旁听席上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郑朝阳和父母，沈悦和母亲，还有那个曾经摔下楼梯的张磊。他们的眼神给了她莫大的力量。
韩小雅同学，请描述一下你被被告人欺凌的经过。周亚文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韩小雅开始讲述。从最初的言语侮辱，到后来的勒索钱财，再到最后的暴力伤害...两年的噩梦被浓缩成二十分钟的冷静陈述。法庭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只有书记员敲击键盘的嗒嗒声规律地响着。
你说被告人曾用剪刀威胁你，具体是什么情况？周亚文问。
那是去年十二月，我拒绝了帮她作弊...韩小雅的声音顿了一下，她把我叫到天台，拿出一把剪刀，说要剪掉我的头发...后来确实剪了一小撮。
是这把剪刀吗？周亚文出示一个物证袋。
韩小雅点点头。那把银色的小剪刀她再熟悉不过了，徐莜婷经常拿在手里把玩，像某种权力象征。
轮到罗律师交叉询问时，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韩同学，你说被欺凌两年，为什么直到最近才报案？
我...我害怕报复。
害怕？但你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为什么不向信任的老师求助？
韩小雅握紧拳头：我告诉过班主任李老师...她批评了徐莜婷，但第二天我的课本就被扔进了厕所。
罗律师迅速转向另一个角度：你父亲最近换了工作，工资是之前的两倍，对吗？
反对！周亚文立即起身，与本案无关。
法官点头：反对有效。辩护人请注意提问范围。
但罗律师的问题已经在法庭上投下阴影。韩小雅感到一阵恶心——他们还是想把她塑造成一个为钱诬告的形象。
最后一个问题，罗律师露出假笑，你与林雨同学关系密切，而她的父亲正是本案调查负责人林远副局长。你是否因此获得了某种...特殊关照？
韩小雅还没回答，旁听席上的林雨猛地站起来：这是污蔑！
肃静！法官敲响法槌，辩护人，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韩小雅直视罗律师的眼睛：我认识林雨是因为我们是同班同学，与案件无关。至于特殊关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我只希望每个被欺负的孩子都能得到这样的特殊关照——有人愿意相信他们，有人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
旁听席上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钟，让韩小雅情绪平复。
休息室里，林雨紧紧抱住她：你太棒了！那个混蛋律师脸都绿了！
周亚文递给她一瓶水：下半场会更难熬。罗律师肯定会拿你的心理问题做文章，记住，无论他说什么，保持冷静。
果然，重新开庭后，罗律师开始攻击韩小雅的心理状态。
你曾因自残行为接受心理治疗，对吗？
是的。
心理医生诊断你有抑郁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的。
这些精神问题是否可能影响你对事件的记忆和判断？
韩小雅感到一阵眩晕，但周亚文事先的提醒让她稳住了：我的心理问题是被欺凌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就像骨折的人需要打石膏一样，心理受伤也需要治疗。
罗律师不甘心地追问：你是否曾服用抗抑郁药物？这些药物是否会导致幻觉或记忆混乱？
反对！周亚文厉声道，辩护人毫无医学依据地暗示证人精神状况，这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反对有效。法官严厉地看了罗律师一眼，辩护人，请勿提出无事实依据的推测性问题。
当韩小雅终于结束作证回到座位时，她几乎虚脱。父亲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接下来出庭的是郑朝阳。这个瘦弱的少年声音颤抖但坚定地描述了自己被徐莜婷和徐昊共同欺凌的经历，以及那次被锁器材室一整夜后产生的自杀念头。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试过...郑朝阳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学校说会内部处理...后来徐昊威胁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对我妹妹下手...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郑朝阳的证词撕开了校园暴力最黑暗的一面——施暴者如何利用受害者的软肋维持恐怖统治。
沈悦的作证则将赵冬雪直接钉在了耻辱柱上。这个曾经试图自杀的女孩展示了手机里恢复的照片——赵冬雪强迫她脱衣服的羞辱画面。
照片上这个戒指...沈悦指着赵冬雪右手，她掐我的时候，那个骷髅边缘特别疼，留下了很深的印子...
陈璐法医随即出庭，展示了沈悦伤情照片与赵冬雪戒指的比对结果，证实了两者的高度吻合。
庭审持续到第三天，公诉方出示了最关键的证据——徐昊的战利品相册和U盘中的暴力视频。当画面中徐昊一边殴打一个瘦小男生一边笑着说这次打断两根肋骨时，连见多识广的法官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些证据表明，被告人的行为不是孤立的青少年越轨，而是一个有组织、有传承的暴力体系的一部分。周亚文总结道，他们学习暴力、实施暴力、炫耀暴力，如果不加制止，这种暴力模式将会继续传播...
最终陈述阶段，罗律师依然在做最后的挣扎，强调徐莜婷等人年少无知应当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法官的表情说明，这种辩护已经苍白无力。
休庭合议后，法官当庭宣判：
被告人徐莜婷犯故意伤害罪、侮辱罪、敲诈勒索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被告人赵冬雪犯故意伤害罪、侮辱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刘乃芸犯侮辱罪、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
判决书很长，但韩小雅只记住了最后几句：...校园暴力不是孩子间的玩闹，而是必须严肃对待的违法犯罪行为。本判决旨在昭示：任何暴力，无论施暴者年龄大小，都必将受到法律严惩。
法庭外，记者们蜂拥而上。韩小雅没有停留，在父亲和林雨的保护下快速离开了。她不需要对着镜头说什么，判决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家路上，父亲接到工厂电话——他的背景调查突然通过了，明天就可以入职。父亲苦笑着挂断电话：徐学斌倒台，所有障碍一夜消失...
韩小雅望向车窗外。初夏的阳光洒在行道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两年来的噩梦终于画上了句号，但她知道，真正的愈合才刚刚开始。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谢谢你站出来。我也是受害者，现在终于敢说出来了。——一个被你拯救的人
韩小雅微笑着关掉手机。她突然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不仅在于惩罚作恶者，更在于打破那个让无数人沉默的恐惧螺旋。
而今天，这个螺旋终于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