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西郊,一处不为人知的、戒备森严的秘密地点。
这里没有挂牌,没有标识,高墙电网,哨岗林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这里是省纪委、公安、国安联合办案的特定场所,代号“7号基地”。此刻,它迎来了风暴中最核心的那条“大鱼”。
经过紧急医疗处理,双臂缠着厚厚绷带、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的张天贵,被严密押解至此。他没有被送往普通医院,而是直接进入了基地内部设施完善的医疗监护室,在确保其生命体征平稳的同时,也彻底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可能联系。
麻药的效力逐渐退去,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刺激着张天贵的神经,但也让他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医疗仪器和床边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的看守人员。
没有窗户,不知道时间,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永恒地亮着。
他知道,自己落网了。彻底地落网了。替身之计被识破,最后的潜逃通道被掐断,妻子也被抓获…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谋划,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化为了齑粉。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但紧接着,一股更加蛮横、更加不甘的凶戾之气又从心底涌起。他还没有输光!他手里还有牌!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牵扯极深的秘密,就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他们不敢让他死,他们需要他开口!
对!他们需要我开口!张天贵在内心疯狂地嘶吼,试图用这种虚妄的自信来驱散恐惧。只要我咬死不松口,拖下去,外面的人总会想办法!高省长…还有更高层的人…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种扭曲的、自欺欺人的念头,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血管,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阴鸷和顽固。
…
几个小时后,医疗监护室的门被打开。
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走进来,例行检查了他的伤势,更换了敷料,全程沉默寡言。完成后,医生对看守点了点头。
两名身材高大、穿着深色作训服、目光冷峻的男子走了进来,动作标准而强硬地将他从病床上架起,给他套上了一件特制的约束背心(以避免他挣扎撕裂伤口),然后半扶半架地,将他带离了医疗室。
穿过几条冰冷、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回荡的长廊,他们来到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铁门前。
一名男子上前,通过虹膜和密码验证,铁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审讯室。灯光被刻意调得有些昏暗,正中央放着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金属审讯椅。对面是一张长条桌,后面坐着三个人。两侧墙壁是单向透视玻璃,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空气中的压抑感几乎凝成实质。
张天贵被按坐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和脚踝被轻柔却无法挣脱的束缚带固定。他抬起头,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和气势,目光桀骜地扫向桌后的三人。
居中而坐的,正是中央工作组的李副组长,面色沉静,不怒自威,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仿佛能直接剥开他所有的伪装。左侧是公安部的那位陈局长,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刑警特有的压迫感。右侧,则是一位穿着检察官制服、神情冷冽的中年男子(最高检特派员的核心成员)。
这阵容,堪称顶级配置,传递出的信号再明确不过——这将是一场国家机器与顽固罪犯之间最高级别的正面较量。
“张天贵。”李副组长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你的基本情况,我们都清楚。你的伤势,也得到了必要的治疗。现在,是你主动交代所有问题,争取一线生机的最后机会。”
张天贵喉咙滚动了一下,忍着双臂传来的剧痛,咧开嘴,发出一声沙哑而难听的冷笑:“交代?交代什么?我有什么问题?我张天贵合法经营,依法纳税,是着名的企业家,慈善家!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抓到这里,动用私刑,把我打成这样!我要见我的律师!我要向中央投诉你们!”
他倒打一耙,语气嚣张,试图抢占道德制高点,混淆视听。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也是他内心恐惧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陈局长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张天贵下意识地一哆嗦。
“张天贵!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以为你现在还在你的天贵集团董事会吗?!”陈局长声如洪钟,目光如电,“‘江城张浩高考舞弊案’!指使黑客篡改成绩!贿赂教育厅官员!巨额资金来路不明!转移资产!组织黑社会性质人员威胁办案人员家属!策划替身,妄图潜逃境外!这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哪一条不够枪毙你十分钟的?!你还敢在这里叫嚣?!”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天贵的心上。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依旧强撑着,梗着脖子反驳:“证据?什么证据?都是诬陷!栽赃陷害!我儿子成绩是凭自己本事考的!什么黑客?我不知道!贿赂官员?那是正常的商业往来!你们有证据就拿出来啊!拿不出来就是诽谤!”
他咬死“证据”二字,因为他自信许多关键证据已经被销毁或处理得非常隐蔽。
检察官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冰碴:“张天贵,你以为你通过‘南岛商贸’等空壳公司洗白的资金流向,我们查不到?你以为你指使王坤(黑客)作案后销毁的服务器日志,我们恢复不了?你以为你与王伯君副厅长在‘碧海蓝天’会所的秘密会面,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记录?你以为你妻子王雅丽在高速服务区被抓获时,没有交代任何问题?”
一连串的“你以为”,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张天贵一个又一个的心理防线。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慌乱,但依旧嘴硬:“胡说八道!这些都是你们编造的!我要看证据!没有证据,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李副组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极审判意味:“你要证据?好。我们就给你证据。”
他对着麦克风轻声说了一句:“开始。”
审讯室一侧的墙壁突然亮起,变成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第一组画面出现:复杂的银行流水图,红色的箭头清晰标注着资金从张氏集团到空壳公司,最终流向海外账户和其子消费记录的路径,金额、时间、账户信息一目了然。
第二组画面:技术部门恢复的服务器操作日志片段,清晰地显示了来自省教育厅内部Ip的异常访问和篡改指令时间戳,与高考放榜时间完全吻合。
第三组画面:一段经过处理的、但能清晰辨认出是张天贵和王伯君侧脸的监控视频截图,背景正是“碧海蓝天”会所的私人包房门口,时间显示是成绩公布前三天。
第四组画面:王雅丽在高速服务区被抓获时,惊慌失措的照片,以及她那部备用手机的特写。
虽然没有播放录音和全部细节,但这些冰山一角的证据,已经具有极强的冲击力和说服力。
张天贵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如此多、如此直接的证据!
“这些…这些能说明什么?!”他还在垂死挣扎,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色厉内荏,“资金往来正常!吃饭聊天也犯法吗?王雅丽说什么?她那是被你们刑讯逼供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李副组长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顽固有些遗憾,“那就给你看点更直接的。”
屏幕再次切换。
一段音频波形图出现,随后,一个经过降噪处理、略显失真但依旧能辨认出的声音播放出来——正是张天贵自己的声音!
“…王厅长,这次的事情,务必办妥,不能出任何纰漏。那个名额,必须是我们的人。后续的‘感谢’,会通过老渠道过去,你处理好…”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王伯君):“明白,张总放心,信息中心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万无一失…”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响!
张天贵整个人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段录音!这段他自以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对话!怎么会?!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王伯君竟然录音了?!他竟敢背叛自己?!
巨大的震惊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强装出来的镇定!
“不!这录音是假的!是伪造的!是剪辑的!”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试图挣脱束缚带,情绪彻底失控,“我要告你们!你们伪造证据!陷害良民!”
“伪造?”检察官冷笑着拿出一份技术鉴定报告的复印件,放在桌上,“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中科院声学研究所的联合鉴定结论:录音未经剪辑,声纹特征与你本人高度吻合。需要我把报告念给你听吗?”
张天贵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绷带。他眼中的嚣张气焰终于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崩溃。
他们…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什么证据都有…
完了…
彻底的完了…
他的身体瘫软在审讯椅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眼神涣散,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李副组长看着他的状态,知道第一层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但他没有急于追问,而是给了对方几秒钟消化绝望的时间。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重重敲下:
“张天贵,这些证据,足够让你死十次。但现在,我们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唯一可能让你活下去的机会。”
“交代出你背后的所有人。是谁在为你提供保护?是谁在指示你行事?王伯君上面的线是谁?那些流向境外的巨额资金的最终接收者是谁?你和‘那位领导’的亲属,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出来,戴罪立功,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继续顽抗到底,”李副组长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语气冰冷如铁,“等待你的,只有法律的严惩和一颗正义的子弹。没有人能救你,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被抛弃”三个字,像三根毒针,狠狠扎进了张天贵最恐惧的神经中枢。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挣扎和不甘,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更大的恐惧死死扼住了喉咙。
他知道,对方已经触摸到了那最核心、最致命的禁区。
说,还是不说?
这是一个比死亡更加艰难的选择。
审讯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张天贵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一场关乎生死和更多人性命的心理拉锯战,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而张天贵并不知道,在单向玻璃之后,还有一双更加焦虑、更加恐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从他的嘴里,蹦出那个足以引发一场真正地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