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孙连城没有立刻动作。
他盯着桌角的望远镜模型，金属支架在台灯光线下拉出一道细长影子，
横在“应急预案·Alpha”的文件夹边缘。
他起身，绕过办公桌，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枚U盘。
黑色外壳，无标识，与平常配发的不同。
插入接口时，系统弹出加密验证框，他输入一串数字，是三年前大风厂股权变更登记的审批编号。
屏幕跳转，调出市政法委综治办的内部通讯录。
他在搜索栏输入“周主任”，选中其直通邮箱，新建邮件。
正文只写了一行：“关于智慧城市项目后台日志异常，请协助核查技术人员近期是否接触出入境管理模块。”
附件是一张经过模糊处理的数据流向图，关键节点打了马赛克，但能看出资金流与外事通道存在交叉痕迹。
发送前，他删掉了“请”字，改成“建议”。
又将标题改为《风险预警提示（非正式）》，点击定时发送：
明日八点整。
做完这些，他拔下U盘，塞进西裤内袋。
转身拉开档案柜最底层抽屉，翻出一份《光明区应急指挥体系操作手册》，翻开第十五页，“信息隔离机制”那段被荧光笔标黄。
他用红笔在页脚写下一行小字：“独立信道建立，优先级A。”
合上手册，他按下呼叫键：
“小张，明天上午把《第三季度招商通报》的纸质版送到政法委周主任办公室，必须亲手交给他。”
“现在不是已经发oA了吗？”秘书站在门口，略显疑惑。
“有些内容不适合电子流转。”孙连城语气平淡，
“尤其是最后一页的补充说明，涉及敏感数据脱敏流程，需要当面交接。”
秘书点头记下。
临走前犹豫了一下：
“王科刚来电话，跨境申报复核结果今晚能出来，要不要等到了再送？”
“不用。”孙连城摇头，
“按原计划时间送。复核结果另走流程。”
门关上后，他打开电脑，进入政务云平台备份区。
找到“应急预案·Alpha”目录，双击打开。原本空着的文本文件已被更新，新增一段内容：
协调政法系统开展重点区域动态布控（优先级：中高）
建议以联合演练形式实施
监控范围聚焦国际出发动线
他退出系统，清空访问记录。
起身走到书架前，《城市规划年鉴》静静立在原位。
他抽出书，夹层中的U盘仍在。
这次他取了出来，放在掌心三秒，确认没有被动过封条，然后重新塞进内衣口袋。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看，而是先锁屏电脑，把椅子往墙边推了半尺，才从抽屉取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财政局王科的短信：
“申报复核已完成，异常账户共七组，其中两组关联恒信联达技术合同付款路径。”
孙连城回拨过去。
“我只要结论。”电话接通后他说，
“有没有证据显示这家公司的技术权限超出了合同约定？”
“有。”王科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上周五凌晨一点十七分，通过旧网关接入了出入境系统的测试端口，操作持续了四分钟。
日志显示查询了三位处级以上干部的因私出境备案状态。”
“包括谁？”
“丁副市长……还有您。”
孙连城沉默两秒。
“这份日志，能不能单独导出？不要走常规审计流程。”
“可以，但只能保留二十四小时。超过时限，系统会自动覆盖。”
“够了。”他说，
“导出来之后，用加密压缩包发到我私人邮箱。密码按老规则。”
电话挂断，他打开浏览器，登录个人邮箱。
等待的同时，起身检查办公室角落的空调出风口。风量稳定，吹动窗帘一角。
他退后两步，站在办公桌正前方，视线恰好被文件架遮住摄像头视角。
邮箱提示音响起。新邮件到达，标题为“q3财务附表_修订版.zip”。
下载，解压，输入密码，是他母亲身份证后六位。
压缩包内只有一个pdF文件。
打开后是经过格式转换的日志截图。
他逐行查看，在一条凌晨时段的操作记录上停顿：
用户Id“hxLd_tech03”调用ApI接口，检索关键词“因私护照+有效期内+未报备”。
检索对象名单中，赫然列着丁义珍的名字。
孙连城关闭文件，删除本地记录。
重新进入政务云平台，在“Alpha预案”文档末尾添加一行：
已确认目标存在规避监管意图，具备启动干预条件。
保存，退出。
他拿起座机，拨通市政法委值班室号码。
“请帮我转接周主任。”他说，“关于昨天约的会议，我这边有些新情况想当面沟通。”
等待接通的间隙，他翻开日程本，找到“周三会议待确认”那行字，在后面画了个勾。
听筒传来熟悉的声音：“孙区长，这么快就有进展了？”
“谈不上进展。”孙连城语速平稳，
“只是觉得，咱们说的那个防控机制，可能得提前一点落实。
毕竟，有些风险不会等人。”
“具体指哪方面？”
“比如夜间巡检。”他顿了顿，
“特别是航站楼b区出口那边，最近是不是该加强一下频次？
万一有人想趁夜色混出去，安检再严也防不住熟面孔。”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你是说……”周主任声音沉了下来。
“我没说任何人。”孙连城打断，
“我只是建议，这类重点区域的巡查安排，最好能在本周内形成常态。
哪怕只是走个程序，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纸张翻动声。
“周三晚上开始。”周主任终于开口，
“我们组织一次跨部门联合演练，公安、边检、机场安保都参加。
名义上是反恐应急拉练，实际力量会集中在国际出发大厅。”
“很好。”孙连城点头，
“另外，财政局刚提交了一份跨境资金复核报告，我会让王科抄送一份给你们备案。
也许能和你们的排查工作对上号。”
“明白。”周主任低声道，“材料来了，我会亲自看。”
电话挂断。
孙连城坐回椅子，没有立即动作。
他打开抽屉，把手机调成静音，轻轻放在边缘位置，屏幕朝下。
然后从西装内袋取出那枚黑色U盘，握在手中片刻，再放进保险柜最里层的小格。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已深，区政府大院里的车陆续开走。
南面天空有飞机划过的航迹，斜斜切过云层。
回到办公桌，他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一行字：
“监控准备完成第一阶段。”
笔尖悬停片刻，又补了一句：
“等待信号反馈。”
突然，内线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档案室。
接起来，对方声音急促：
“孙区长，您刚才让我存的那个备份U盘……系统提示写入失败，说是离线区容量不足，要不您换个时间再试？”
孙连城握紧话筒。
“我知道了。”他说，“我马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