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血腥与硝烟的气味，吹得人发肤生寒。
那支呈上来的竹简，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它被卷得很紧，系绳上还沾着一丝温热的血，仿佛是刚从某个垂死之人怀中掏出的最后执念。
周遭的空气，在亲兵说出“貂蝉姑娘”四个字时，瞬间凝固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雷霆屠杀的五十名黑衣枪兵，依旧如雕塑般沉默，但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却似乎更浓重了几分。吕布握着方天画戟的手猛然一紧，漆黑的“战神”甲胄下，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女人，又是这个女人。
义父对她，似乎与对旁人不同。
李儒的反应最快，他几乎是抢步上前，从亲兵手中接过竹简。他的手指在解开系绳时，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嗅到阴谋的、猎犬般的兴奋。
竹简展开，几行娟秀中透着急切的小字，映入李儒眼中。火光下，他的脸色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最后变得像脚下被血浸透的青石板一样，又冷又硬。
“主公……”李儒的声音干涩，他双手捧着竹简，递向陈默，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机，“您，还是亲自过目吧。”
陈默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从李儒那张写满了“杀无赦”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一旁沉默不语、但气息已然变得危险的吕布身上，最后，才落在那卷小小的竹简上。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王允这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就是这出场方式，有点太刺激了。刚看完一场3d特效大片，马上就要进密室剧本杀了？节奏这么快，我这颗老年人的心脏有点受不了啊。】
【貂蝉……貂蝉……这封信，就是压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把我推向火坑的催命符？】
他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霸道模样。他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卷竹简夹了过来，动作轻描淡写，仿佛那不是一封可能引发内乱的密信，而是一张无足轻重的酒楼账单。
信上的字迹，陈默认得，是杨修的。这个在历史上以聪慧闻名的才子，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自以为是的悲壮。
“蝉仙子在上，一别数日，相思入骨。闻仙子身陷贼巢，以清白之躯，行救国之事，修与长安诸义士，无不感佩泣零。司徒大人之大计，乃系天下安危，我等愿为前驱，以血肉为仙子铺就前路。待功成之日，修必奏请天子，为仙子立传，使万古流芳……”
信写得很含蓄，却又什么都说了。
“司徒大人”、“救国之事”、“功成之日”，这些词连在一起，就是一张指向王允和貂蝉的、明晃晃的死罪铁证。
陈默看完，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竹简冰凉的边缘，感受着上面刻痕的深浅。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主公！”李儒终于忍不住了，他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狠厉却毫不掩饰，“此事，不言自明！貂蝉此女，乃是王允安插在我等身边的眼线，一条毒蛇！杨修这帮蠢货，不过是她与王允手中的刀！此女不除，相国府将永无宁日！请主公下令，让儒即刻带人，将其拿下，严刑拷问，必能顺藤摸瓜，将王允一党，连根拔起！”
吕布也闷哼一声，瓮声瓮气地说道：“义父，军师所言极是！女人只会误事！孩儿这就去将她擒来，听候义父发落！”
他说着，便要转身。
“站住。”
陈默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让吕布那魁梧的身形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陈默笑了。
他先是低低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张狂至极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让那些躲在门后偷窥的豪门贵户，吓得心胆俱裂。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王允！好一个貂蝉！”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李儒和吕布都懵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可是足以动摇根基的内患！主公莫不是气糊涂了？
陈默止住笑，眼中却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杂着欣赏与残忍的光芒。他扬了扬手中的竹简，对李儒和吕布说道：
“你们懂什么？你们只看到了危险，本相国看到的，却是宝贝！”
“宝贝？”李儒彻底迷惑了。
“对！宝贝！”陈默将竹简揣进怀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封信，恰恰证明了本相国所言非虚。貂蝉，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她的美，已经不仅仅能让男人为她痴狂，甚至能让这些自诩忠义的蠢材，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去谋划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吕布。
“奉先我儿，你的方天画戟，能让敌人畏惧。本相国的火龙枪，能让敌人毁灭。可貂蝉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待在那里，就能让敌人自取灭亡！你们说，她是不是比神兵利器，更好用的宝贝？”
这番歪理邪说，让李儒和吕布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主公的思路，总是这么的……清奇。
【跟你们这帮土着解释不通。我总不能说，杀了貂蝉，我的‘修正值’就要清零，拯救美少女计划直接宣告破产吧？】
【只能用你们能理解的逻辑来了。对董卓来说，什么最重要？面子！占有欲！一个能搅动天下的美女，被他霸占在府中，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谁想动她，就是想动我的东西，就是打我的脸！】
陈默收敛笑容，脸色一沉，一股冰冷的霸气油然而生。
“她是我董卓的女人，是本相国从洛阳带回来的战利品。就算她心里藏着一把刀，那也只能捅向本相国！王允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利用我的女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极致的愤怒与占有欲。
“一个玩物而已，也敢心生二意？有趣，真是有趣。”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本相国倒是想亲眼看看，这只被养在笼子里的小野猫，她的爪子，到底有多锋利。”
李儒的脑子飞速转动，他似乎……有点理解主公的意思了。
主公不是不在乎，而是出于一种绝对的自信和掌控欲，他不屑于用简单的杀戮来解决问题。他要的，是彻底的征服。不仅要得到貂蝉的人，更要碾碎她的意志，让她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这，才符合主公的霸主心性！
想通了这一点，李儒立刻躬身道：“主公深谋远虑，是儒浅薄了。”
吕布则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但他听明白了最关键的一点：义父没有把那个女人当回事，并且，他要亲自去处理。这就够了。义父的威严，不容挑战。
“走。”陈默翻身上马，那匹通灵的赤兔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安地刨了刨蹄子，打了个响鼻。
“去哪？”吕布问。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相国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
“回府，看猫。”
……
夜，已经很深了。
貂蝉的别院内，一灯如豆。
她没有睡。
方才城南方向传来的那阵阵沉闷如雷的巨响，让她心惊肉跳。那声音，不似金铁交鸣，不似战鼓齐擂，倒像是天穹破裂，神人发怒。
紧接着，便是那朵在夜空中炸开的、妖异的血色焰火。
她知道，出事了。
是杨修他们……行动了？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义，是为了天下，是为了报答司徒大人的养育之恩。
可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
那个男人，最近变了。他不再肥胖油腻，身形变得魁梧而结实。他不再对她动手动脚，只是偶尔会远远地看她一眼，眼神复杂，让她看不懂。
他焚烧了洛阳，却又在长安种下了能让百姓吃饱的仙种。
他残暴不仁，却又建立了学堂和孤儿院，收养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
他霸道地将她囚禁于此，却又给了她最优渥的生活，甚至从未真正强迫过她。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她手中的丝帕，早已被指甲掐得变了形。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院外，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径直朝着她的房间而来，没有丝毫的通报，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貂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听出来了，那是董卓的脚步声。
可是，为何会在这个时辰？为何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铁甲的摩擦声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凛冽的夜风裹挟着刺鼻的血腥气，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门口，董卓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堵住了所有的光。
他身后，是宛如魔神般的吕布，和脸色阴沉如水的李儒。
他们三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刚刚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还未散尽的煞气。
貂蝉看着董卓，看着他身上那几点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看着他那双在摇曳烛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整个人如坠冰窟，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