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一线天。
这道狭长的谷地，是上郡通往河套平原的天然隘口，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陡峭石壁，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寒风在谷中回旋，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将地上的积雪卷成一道道白色的旋涡。
鲜卑西路大军的统帅轲比能，立马于谷口，脸上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冷笑。
他身后的数万铁骑，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缓缓向前推进。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响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雷鸣。
“大人，徐荣的败军已经全部进入谷中了。”一名万夫长驱马靠近，语气中难掩兴奋，“看他们那丢盔弃甲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轲比能的目光，穿透风雪，望向谷地深处。在那里，徐荣军的旗帜歪歪斜斜，士兵们挤作一团，正乱哄哄地试图在谷地另一头布防，动作慌乱而笨拙，像极了一群被狼群追赶到绝路上的绵羊。
“典型的汉人伎俩。”轲比能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以为凭借地利，用弓箭就能阻挡我鲜卑的铁蹄？愚蠢至极。”
他太熟悉这种战术了。汉人步卒孱弱，正面无法与骑兵抗衡，便总喜欢将战场选在这种狭窄地形，妄图用箭雨来抵消骑兵的冲击力。可惜，他们永远不明白，绝对的力量，足以碾碎一切阴谋诡计。
“传我将令！”轲比能缓缓抽出腰间的金鞘弯刀，刀锋在灰暗的天光下，闪过一抹森冷的寒芒，“前军重甲持盾，中军引弓备射，后军……准备好套马索。”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残忍：“我不仅要碾碎他们，还要将他们像牲口一样，一个个活捉回草原！我要让董卓知道，派这些废物来，是对我轲比能最大的侮辱！”
“遵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鲜卑大军开始变换阵型，前排的重甲骑兵举起了厚重的皮盾，如同一面移动的城墙，开始缓缓加速，向谷内压去。
他们是草原上最精锐的猎手，而眼前的谷地，就是一个早已被看穿的、简陋的猎场。
然而，就在鲜卑大军的前锋踏入谷地中心，距离那支“慌乱的”汉军还有五百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那鬼哭般的风啸声中，忽然混入了一种全新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尖锐、密集、仿佛能撕裂人耳膜的咆哮。并非他们所熟悉的弓弦震动之声，也不是投石车发出的闷响。那声音，像是无数只愤怒的金属黄蜂，在同一时间振动翅膀。
“嗡——哒哒哒哒哒哒——！”
声音并非来自谷地尽头的徐荣军阵，而是来自他们头顶——那两道被他们认为是天然屏障的、光秃秃的悬崖峭壁之上！
轲比能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就在那陡峭的崖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无数个黑洞洞的“窗口”。一个个身穿黑色军服的汉军士兵，如幽灵般探出身子，他们手中端着的，不是弓弩，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色铁管。
此刻，那些铁管的前端，正喷吐着长长的、致命的火舌！
一道由死亡编织成的、无形的金属弹幕，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整个谷地！
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重甲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这股从天而降的钢铁风暴瞬间撕碎。他们引以为傲的厚重皮盾，在这种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子弹轻易地穿透了盾牌、铠甲、血肉和骨骼，带起一蓬蓬猩红的血雾。
战马悲鸣着倒下，骑士的身体被打成筛子。狭窄的谷地，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后续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停下，便被前方倒下的同袍绊倒，人马层叠，乱作一团。
“有埋伏！在上面！在上面！”
“这是什么妖术！是雷公的怒火！”
“撤！快撤出去！”
骄傲的鲜卑勇士们彻底崩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勇武，在这闻所未闻的攻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他们甚至连敌人的脸都看不清，就已经被夺去了生命。
谷地变成了炼狱，后队想要后撤，前队想要逃生，数万大军挤在狭窄的通道中，自相践踏，死伤甚至超过了被直接射杀的人数。
轲比能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徐荣的败军是诱饵，这整个一线天，就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巨大坟墓！
然而，这还不是噩梦的全部。
就在他的大军陷入混乱的顶峰时，谷地尽头，那支原本“慌乱不堪”的徐荣军，阵型忽然从中裂开。
一骑火红的身影，如同一道从地狱中劈出的闪电，骤然冲出！
那人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坐下那匹嘶风赤兔马，快如疾风，烈如火焰。手中一杆方天画戟，在漫天血雾中，折射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寒光。
吕布！
“奉先在此，谁敢一战！”
一声狂暴的怒吼，竟暂时压过了悬崖上的枪声。
吕布的身后，是三千名同样精锐的西凉铁骑，他们如同跟随着魔神冲锋的恶鬼，紧随其后，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狠狠地凿进了已经混乱不堪的鲜卑军阵之中。
如果说悬崖上的枪声是无情的屠戮，那么吕布的冲锋，就是一场极尽暴力美学的、华丽的虐杀。
赤兔马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那些惊慌失措的鲜卑骑兵，甚至来不及调转马头，吕布就已经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方天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风雷之声。时而如毒龙出洞，精准地点向敌将的咽喉；时而如猛虎下山，横扫一大片，将数名骑兵连人带马一同斩断。
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染红了赤兔马的鬃毛，但他眼中的兴奋与狂热，却越来越盛。
这才是他想要的战场！
一名鲜卑万夫长，也是轲比能的亲弟弟，名叫“拓跋烈”的勇士，目睹此景，目眦欲裂。他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试图集结身边的亲卫，阻挡吕布的冲锋。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他是吕布！”
他认出了这个汉人中的第一猛将。
吕布也看见了他，或者说，看见了他头顶那面华丽的狼头大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来得好！”
吕布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赤兔马发出一声长嘶，竟在拥挤的战场上，硬生生踏出一条血路，直扑拓跋烈而去。
拓跋烈身边的数百名亲卫，是鲜卑军中最悍勇的战士，他们怒吼着迎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为首领构筑一道防线。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数量毫无意义。
吕布人马合一，化作一道赤色的龙卷风。方天画戟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那道由勇士组成的防线，被他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拓跋烈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道赤色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看到一双燃烧着疯狂战意的眼睛，以及一杆划破风雪、瞬间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的画戟。
“噗——”
方天画戟的利刃，从他的额头劈入，穿过鼻梁，划开胸甲，直接将他整个人，连同他身下的战马，一同劈成了两半！
滚烫的鲜血和内脏，溅了吕布一身。
他却毫不在意，反手一甩画戟，将挂在上面的半截尸体甩飞出去，然后一把抓住那面还在飘扬的狼头大旗，用力一折。
“咔嚓！”
旗杆应声而断。
吕布将断旗随手扔在地上，用马蹄狠狠地碾过，目光，却已经越过了混乱的战场，死死地锁定了谷口处，那个身披金甲、脸色惨白的最高统帅。
轲比能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到吕布的目光了。
那不是看一个对手的目光，而是看一个猎物的眼神。
他，轲比能，草原上雄才大略的王者，此刻，在那个人眼中，不过是下一个即将被斩于马下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