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袁绍的狼狈，仓皇而逃
联军中军大帐，帅旗之下，气氛与十余里外那人间地狱般的山谷，恍若两个世界。
帐内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角落的铜鹤香炉里，上等的龙涎香正悠然吐着青烟。袁绍身着华丽的锦袍，斜倚在铺着虎皮的帅位上，手中端着一只鎏金的酒爵，正与帐下的谋士审配、逢纪等人谈笑风生。
“算算时辰，王匡与张邈的先锋，也该将那山谷踏平了。”袁绍轻抿了一口美酒，脸上是运筹帷幄的自得，“董卓小儿，以为凭着华雄那点残兵败将，设个埋伏，就能挡住我联军天兵？可笑至极。”
谋士逢纪躬身笑道：“主公神机妙算，此乃堂堂正正的阳谋。以三万精锐为先锋，如泰山压顶，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正是此理。”袁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帐外那如林般耸立的旗帜和连绵不绝的营盘，“待王匡破了谷口，我中军便长驱直入，直捣长安！届时，那董贼的头颅，当传首天下，以谢万民！”
帐内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主公英明”、“霸业可期”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片祥和自得的气氛中，一阵若有若无的、奇怪的闷响，从遥远的山谷方向隐约传来。那声音很密集，像是有人在远方不停地燃放着爆竹，又像是无数颗豆子同时在铁锅里炸开。
“嗯？什么声音？”一名耳尖的将领皱了皱眉。
袁绍放下酒爵，侧耳倾听了片刻，随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山谷回音罢了，想必是王将军的士卒正在奋勇攻坚，搬动滚石擂木，不必大惊小怪。”
众人一听，觉得合情合理，便又恢复了刚才的轻松。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战争的声音，无非是金铁交鸣、战鼓隆隆、喊杀震天。这种清脆而连绵的怪响，确实不像是两军交战。
然而，那怪响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又突兀地停歇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一种新的声音，代替了那奇怪的爆响。那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轰鸣，仿佛远方正在发生一场小规模的地震，连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开始传来极其轻微的震颤。
这一次，袁绍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向着山谷的方向望去。
“去，派人看看，前军战况究竟如何！”
一名亲兵领命，刚刚跨上战马，还未跑出多远，就惊恐地勒住了缰绳。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放大，是一个狼狈不堪的骑兵，正拼了命地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向中军大营狂奔而来。他身后，没有第二个人。
袁绍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片刻之后，那名骑兵冲到了帅帐之前，他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身上的甲胄也破烂不堪，脸上满是黑灰和血污，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报……报……盟主！”那探马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牙齿上下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慌什么！”袁绍皱眉呵斥道，“王匡将军呢？战况如何？”
“败了……全败了……”探马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双手抱着脑袋，疯狂地摇着，“魔鬼……是魔鬼！不是人……不是人啊！”
“胡言乱语！”袁绍身边的部将颜良上前一步，一把将那探马拎了起来，怒喝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万大军，怎么会败？”
“天雷……是天雷！”探马被吓得语无伦次，他指着山谷的方向，涕泪横流，“山顶上……好多好多魔鬼……他们……他们用妖术……‘哒哒哒’……然后……然后人就没了……盾牌是纸糊的……盔甲也是纸糊的……血……好多的血……”
“哒哒哒？”帐内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汇代表的含义。
袁绍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一把推开颜良，盯着那探马的眼睛：“你是说，董卓军使用了什么妖术？”
“是！是妖术！”探马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尖叫道，“不用弓箭，不用石头，隔着几百步，人就炸开了！王太守……张太守……都没了……然后……然后吕布……吕布带着铁骑……从尸体堆里冲了出来……完了……所有人都完了！那不是打仗……那是屠宰场！是地狱！”
说完，这名探马两眼一翻，竟是活生生吓得昏死了过去。
整个帅帐，陷入了一片死寂。
逢纪脸上的笑容早已僵住，他喃喃道：“妖术？天雷？这……这怎么可能……”
审配则相对冷静，他眉头紧锁：“荒谬！世上哪有什么妖术能让三万大军瞬间溃败？此人定是贪生怕死，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主公，应立刻将其斩首，以正军法！”
袁绍的内心也倾向于此。他宁愿相信这是探马的谎言，也不愿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会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覆灭。
然而，还不等他下令，一阵巨大的喧哗声，从大营前方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败了！快跑啊！”
“魔鬼来了！董卓的魔鬼杀过来了！”
“救命啊——！”
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混成一团，无数丢盔弃甲的士兵，像被捅了窝的蚂蚁，从前方的道路上疯狂地涌了回来。他们一个个失魂落魄，脸上带着与刚才那名探马如出一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扔掉了兵器，撕掉了旗帜，只顾着埋头奔逃，互相推搡，互相践踏，整个建制彻底崩溃。
一个都尉连滚带爬地冲到帅帐前，他的一条胳膊已经不翼而飞，伤口用破布胡乱地包扎着，鲜血浸透了衣衫。
“盟主！快走！快走啊！”他哭喊着，声音嘶哑，“顶不住！根本顶不住！王太守和张太守的部队，一炷香……就一炷香的时间，就没了！那不是人能抵挡的东西！吕布……吕布的骑兵已经凿穿了一切，正朝着中军杀过来了！”
这一下，再也没人怀疑了。
一个人的疯言疯语可以是假的，但成千上万名溃兵脸上那相同的恐惧，却是最真实不过的证明。
袁绍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那张素来雍容华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失神地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案几上，鎏金的酒爵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引以为傲的兵力优势，他精心策划的泰山压顶之势，他即将到手的盖世功勋……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撤吧！”逢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袁绍的胳膊，声音尖利地催促道。
“撤？”袁绍的自尊心让他一瞬间有些抗拒。他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是关东诸侯的盟主，他怎么能就这样狼狈地逃跑？
“盟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颜良和文丑也冲了过来，护在袁绍身前，紧张地望着前方越来越混乱的溃兵潮。
就在这时，那低沉的、令大地颤抖的轰鸣声，似乎又近了许多。隐约间，仿佛能听到无数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
那是吕布的铁骑！
这个念头，像一柄重锤，彻底砸碎了袁绍心中最后一点名为“尊严”和“侥持”的东西。
“走！快走！”
他猛地推开逢纪，脸上再无半点盟主的从容，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惶。他甚至顾不上去寻找自己那匹名为“大将军”的宝马，而是随便抢过身边一匹无主的战马，笨拙地翻身爬了上去。
他那顶象征着盟主身份的、镶着美玉的黄金头盔，在慌乱中被撞歪，掉在了地上，被无数只奔逃的脚瞬间踩得变了形。
“保护主公！”颜良文丑怒吼着，挥舞兵器，奋力在混乱的人潮中为袁绍开路。
袁绍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向前窜去。他像一个最普通的逃兵，混在溃散的人流之中，低着头，拼命地向后方逃窜。身后，代表着联军盟主的“袁”字大纛，被慌不择路的溃兵撞倒，倒在了尘埃里，被无数双脚无情地践踏而过。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想，这一战之后，他袁本初将会沦为天下人怎样的笑柄。
他只知道，那个他曾经轻视的、以为只是个粗鄙武夫的董卓，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和他所代表的整个关东士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混杂着身后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惨叫声。袁绍伏在马背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跑出数里，才敢稍稍回头望上一眼。
只见远方的中军大营，已然彻底化作一片人间炼狱。黑色的铁骑洪流，如同决堤的墨汁，轻易地淹没了他那片曾经广阔无垠的营盘。而那道刺眼的、如同鬼神般的猩红身影，正在其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侧后方追上了他，是谋士郭图，他同样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主公！主公！”郭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曹操……曹孟德他……他跑了！”
袁绍一愣，怒道：“他身为联军一员，怎敢私自脱逃？”
“不是……不是私自脱逃！”郭图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斥候来报，就在前军刚刚进入山谷的时候，曹操的整个大营……就已经开始拔营了！等我们这边溃败的消息传来，他的部队已经井然有序地……撤出十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