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那句轻佻的“下半辈子”，像一根油腻的羽毛，在林正耳边轻轻搔刮，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正没有理会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被李俊头顶那团诡异的气息所吸引。
那团代表“官气”的白气，稀薄得像清晨的雾，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而缠绕其上的“民怨”黑气，却浓郁如墨，翻滚不休，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粘稠感。
【检测对象：李俊】
【官气值：15（依附性官气，根基不稳）】
【民怨值：288（黑气缠身，霉运将至）】
“霉运将至”四个冰冷的系统字体，在林正的视网膜上闪烁着微光。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太子爷”，不再那么可恶，反而有点……可怜。像一只浑身涂满了蜂蜜，却在蜂巢门口耀武扬威的苍蝇。
“嘿，小子，跟你说话呢，哑巴了？”李俊见林正不搭理自己，顿觉面子上挂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恼羞成怒。
他伸出手，想再次去拍林正的肩膀，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林正只是平静地侧了半个身子，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的手。动作不大，甚至看不出任何攻击性，却让李俊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李同志，”林正终于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像是在宣读一份文件，“现在是工作时间，信访办有群众来访，我需要处理公务。如果你没有公务上的事情，请不要妨碍我工作。”
一句话，把李俊噎得满脸通红。
“你……！”李俊你了半天，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反驳。在体制内，“工作”和“公务”是天然的zz正确，谁敢公开说自己要妨碍别人工作？
“好，好你个林正！你给老子等着！”李俊悻悻地收回手，指着林正的鼻子撂下一句狠话，转身“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门外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玩意儿！一个看大门的，还跟我讲起规矩来了……王主任，这人不能留……”
声音渐行渐远。
信访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张大爷全程目睹了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闹了三年，见过太多官僚的嘴脸，有和稀泥的，有拍桌子的，也有像李俊这样仗势欺人的。但像林正这样，面对“皇亲国戚”的挑衅，不卑不亢，用最正经的规矩当武器的，他是头一回见。
这年轻人，好像……真有点不一样。
林正没有在意大爷探究的目光，他重新坐下，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任务上。
他将那沓发黄的材料重新推到张大爷面前，语气依旧诚恳：“张大爷，刚才的事您别往心里去。我们继续。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您的事情，我会一查到底。”
说完，他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工工整整地写在笔记本的一页纸上，撕下来，递给张大爷。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有任何新的情况，或者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可以打给我。明天上午九点，我一定给您一个初步的调查结论和后续方案。”
这个举动，彻底瓦解了张大爷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在体制内，谁会主动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一个“麻烦”的上访户？这不等于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吗？
张大爷颤巍巍地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上衣的内口袋里，像是收起了一份珍贵的契约。他站起身，嘴唇嗫嚅了半天，那句挂在嘴边三年的“官官相护”终究没能骂出口，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小伙子，我信你一回。明天九点，我等你。”
说完，他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一次，他的背影里，似乎少了几分来时的戾气，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期盼。
【叮！你以诚待人的工作方式，彻底获取了张大爷的信任，任务‘官场第一课’完成度提升至50%！】
【民心值+50！】
【宿主当前总民心值：76（1+5+20+50）】
【恭喜宿主完成阶段性目标，激活新手大礼包！】
【新手大礼包开启中……奖励发放！】
【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绝对记忆！】
【绝对记忆】：过目不忘，过耳成诵。所有经由您视觉、听觉感知到的信息，都将被大脑以最高优先级进行编码和储存，并可随时精准调取。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林正脑海中炸开，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绝对记忆？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刚才张大爷讲述的每一个细节。
“……三年前，四月十二号，镇里的征地办下来人，带队的是当时的主任，姓刘，叫刘富贵，现在已经调到县里去了。他说我们村南头那片三十亩的杨树林要统一征用，建一个……对，叫什么‘青云农产品加工示范基地’。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每亩地补偿款一万二，青苗补偿另算，总共是三十八万六千块……”
“……当时村长张大海拍着胸脯跟我们保证，钱一个月内肯定到账。可我们等啊等，就只拿到了一笔三万块的青苗补偿，剩下的三十五万六千，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再也没了消息……”
“……我去找张大海，他让我去镇里。我来镇里，他们让我回去找村里。皮球踢了三年！我那三十多亩地，可是我给儿子准备的婚房钱啊！”
张大爷那带着浓重乡音、时而激愤时而悲凉的声音，连同他说话时的表情、拍大腿的动作，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林正的脑海里纤毫毕现，清晰得仿佛正在进行3d环绕立体声重播。
林正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这……这太可怕了！
他以前记性算不错，但绝到不了这种程度。这种感觉，就像他的大脑被瞬间升级成了一台拥有无限硬盘和量子处理器的超级计算机！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目光落在了张大爷留下的那沓材料上。
这才是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阅。
征地合同、补偿标准红头文件、村民联名信、每次上访的登记回执……材料杂乱无章，但林正看得无比专注。
在【绝对记忆】的加持下，他阅读的速度快得惊人。每一页的内容，都像高清扫描一样，被完整地刻印进他的脑海。
半小时后，他看完了所有材料。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进行信息比对。
张大爷的口述、材料里的文件、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李俊头顶的民怨值……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飞速碰撞、重组、拼接。
忽然，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他想起自己刚进单位时，在党政办门口等王坤，无聊之际，目光曾扫过墙上贴着的政务公开栏。上面有一份关于“青云农产品加工示范基地”项目进展的简报。当时他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根本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在【绝对记忆】的作用下，那份简报的内容，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简报上写着：“……项目一期征地补偿款已于三年前全部结清，共计三百八十六万元……”
三百八十六万？
林正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大爷他们一个自然村的补偿款是三十八万六千。而整个项目一期的征地，涉及了三个自然村。如果按这个标准，总额应该是一百多万才对。
那多出来的两百多万，去了哪里？
而且，张大舍他们这笔三十多万的款子，在镇里的账目上，竟然显示为“已结清”？
一个大胆的、足以让整个青云镇官场发生八级地震的猜测，在林正的心中疯狂滋生。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拖欠补偿款了。
这是一起内外勾结、瞒天过海、性质极其恶劣的集体侵吞大案！
而张大爷这三年的奔走呼号，就像一颗顽固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这块看似天衣无缝的幕布上，让某些人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林正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大爷的案子会成为“老大难”，为什么谁碰谁倒霉。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是一个需要“掩盖”的秘密。
他也终于明白，李俊头顶那288点民怨值，从何而来。
林正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场席卷青云镇的暴风雨，似乎正在酝酿。而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信访干事，此刻却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双手，喃喃自语：“既然你们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转身，大步走出信访办，目标明确——镇政府档案室。
他要去寻找，那份三年前的，原始的，支付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