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像夜枭一样带来不祥预感的钱师爷,破庙里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却与之前不同了。阿蛮的瞌睡虫也被气跑了,他一边骂骂咧咧地诅咒着钱师爷和王大夫,一边开始吭哧吭哧地提前收拾行李,仿佛这样就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恩公,咱天不亮就走!免得那帮坏胚再使啥绊子!”阿蛮把镇民送的腊肉、干粮使劲往一个大包袱里塞,又把那双新布鞋珍重地包好,塞在最里面。
小泉却没有那么急切。他环顾着这座住了不算短时间的破庙。墙角那几株侥幸未死的怪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熬药的灶台还残留着烟火气息,甚至地上还有阿蛮之前打扫时没弄干净的草药碎屑。这里有过初来时的窘迫,有过救治病人的忙碌,也有过被质疑围攻的艰难,更有最终战胜瘟疫的欣慰。
不知不觉,竟对这残破漏风的地方,生出几分不舍来。人心真是奇怪,再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会留下痕迹。
“不急,阿蛮。”小泉轻声说,“天亮再走不迟。走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他拿出一些常用的、药性相对平和易懂的草药,又找了几张稍微干净点的树皮纸,借着油灯的光,认真地画下这些草药的形状,标注上简单的性味和功效,比如治疗寻常感冒风寒、跌打损伤、消化不良之类的。他还特意写下了几个应对普通疫气(水土不服引起的腹泄)的预防和简易方子,虽然比不上“阴阳破瘴汤”霸道,但胜在容易获取和操作。
然后,他让阿蛮陪着,趁着月色,来到了镇子东头一位姓张的孤寡老人家里。这张老爹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家境败落,为人却正直善良,略识得些草药,疫情期间也曾帮着照顾过病患。小泉觉得,把这些知识留给他最合适。
张老爹见到小泉深夜来访,很是惊讶。小泉将包好的草药和树皮纸递给他,诚恳地说:“张老爹,我要走了。这些草药和方子留给您,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对付些寻常小病应该有用。以后镇上要是有穷苦人生了病,一时请不起郎中,或许能应应急。用法我都写明白了,您一看就懂。”
张老爹颤抖着接过那叠沉甸甸的“心意”,老泪纵横,就要下跪道谢,被小泉赶紧扶住。“使不得,老爹!医者本分而已。”
离开张老爹家,回到破庙,小泉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再次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行囊:师傅送的银针、那本至关重要的无字天书(他用油布包了又包),还有那些剩下的、奇特的种子。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一段记忆,一份责任。
他回想起下山以来的种种。救治阿蛮,应对周府宴席,巧治李公子怪病,对抗瘟疫,与王大夫、钱师爷周旋……这一路,他见识了人心的善良与感恩,也领略了人心的复杂与险恶。医术能治病,但似乎治不了某些人心里的“病”。
“恩公,都收拾好了!”阿蛮把两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包袱拎到门口,拍了拍手,“天快亮了,咱走吧?”
鹦鹉也精神抖擞地飞起来,落在阿蛮头顶的包袱上,宣布:“出发!呱!新地图!呱!好吃的!俺来啦!呱!”
小泉最后看了一眼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安静的破庙,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
“走吧。”
两人一鸟,踏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悄然离开了白石口镇。镇子在身后沉睡着,不知醒来后,会发现他们的“小神医”已经离去。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旅程,以及可能潜藏在暗处的危机。
能平安离开吗?钱师爷的威胁,王大夫的怨毒,真的会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