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的“地下诊所”在底层宫人中口碑发酵,业务范围逐渐从疥癣之疾扩展到了些更棘手的毛病。这日夜幕深垂,月华如水,将小院照得一片清冷亮堂。小泉刚送走一位前来讨要止痒药粉的老杂役,正准备关门,院外却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低语。
“快!快些!刘公公不行了!”
“林大夫……林大夫睡下了吗?”
小泉眉头一皱,听出是常来给他送些新鲜菜蔬的、御马监两个小太监的声音。他拉开门,只见那两个小太监脸色煞白,满头大汗,正半架半拖着一个人。被拖着的那人,年约三旬,面如金纸,嘴唇发绀,身体蜷缩得像只虾米,双手死死抠住胸口的位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极其痛苦的喘息声,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林大夫!救命啊!”一个小太监带着哭音,“刘公公……刘公公半夜突然就这样了,疼得满地打滚,说明日还要当值,这可如何是好!”
小泉上前一步,借着月光一看,心中便是一凛。他伸手搭上那刘公公的腕脉,只觉得脉象弦紧而促,如同绷紧的弓弦即将断裂,又急又快。再看其痛苦的位置和状态,立刻判断:“厥心痛!此乃寒邪内闭,胸阳不振,气血瘀阻心脉之重症!需立即放血泄压,疏通瘀滞,否则危矣!”
“放……放血?”两个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在他们看来,放血那可是动刀子的凶险事!
“来不及去寻正式器具了!”小泉当机立断,对院内喊道:“阿蛮!点灯!再打盆清水来!按住他,莫让他乱动!”
阿蛮闻声而动,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他麻利地端来一盏油灯和一盆清水,看着地上痛苦抽搐的刘公公,瓮声问道:“恩公,咋按?”
小泉已从针包里取出最长最粗的一根三棱针,在灯焰上燎了燎权当消毒,语速飞快:“抱住他,固定住手脚,尤其不能让他胸口乱动!”
阿蛮得令,上前一步,那双能轻松提起百斤石锁的大手,如同两把铁钳,一手轻轻按住刘公公不断蹬动的双腿,另一只手则如同钢箍般,将他整个上半身,连同那双死死抠着胸口的手臂,一起牢牢固定住。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力度却控制得极好,既让刘公公无法挣扎,又没造成额外的伤害。
刘公公正值剧痛癫狂之际,力气奇大,身体剧烈扭动,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模糊的嘶吼。可在阿蛮那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所有的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被死死地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场面,活像一头猛虎按住了一只发狂的兔子,充满了力量上的绝对碾压感。
两个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连哭都忘了。
“按住就好!”小泉赞了一句,眼神专注,再无平日里的懵懂。他看准刘公公耳廓上方一道鼓起的青筋,手中三棱针快如闪电般刺入!
“呃啊——!”刘公公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又被阿蛮稳稳压住。
一股浓黑粘稠、几乎不像血液的液体,顺着针孔飙射出来,溅入阿蛮端来的清水盆中,迅速晕开一团墨色。
小泉毫不迟疑,又在刘公公十个手指的指尖(十宣穴)各快速点刺一下,挤出数滴黑血。
说来也怪,这血一放出,刘公公那急促得快要断掉的喘息,竟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下来!紧攥胸口的手松开了,身体也不再剧烈抽搐,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要人性命的剧痛,明显是过去了。他瘫软在阿蛮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两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小泉连连磕头:“谢林大夫救命之恩!谢林大夫!”
小泉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摆摆手:“无妨。他这是寒凝血瘀,日后需注意保暖,忌生冷,我开个温通心阳的方子,你们悄悄去抓药……”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写方子,用的自然是便宜易得的药材。
阿蛮见病人稳定了,才松开手,将虚弱的刘公公平放在小泉屋内的硬板床上。他看着自己衣袖上溅到的几点黑血,憨憨地皱了皱眉。
一直安静蹲在屋檐横梁上看完全程的鹦鹉,此刻扑棱着翅膀飞下来,落在阿蛮肩头,小脑袋歪着,看了看床上虚弱的刘公公,又看了看阿蛮衣袖上的血点,突然扯着嗓子,用一种模仿刚才刘公公痛苦挣扎语调的、尖利又滑稽的声音叫道:
“按住!别动!放血啦!”
“哎呦喂!疼死咱家啦!”
这惟妙惟肖的学舌,在这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的寂静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搞笑。
刚刚从鬼门关溜达回来的刘公公,听到这话,虚弱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两个小太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小泉写完方子,听到鹦鹉的叫声,也忍不住莞尔,他拍了拍阿蛮结实的胳膊,真心实意地赞道:“阿蛮,今晚多亏了你。你这身力气,关键时刻,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阿蛮挠了挠头,嘿嘿傻笑:“恩公让俺按,俺就按。”
经此一役,阿蛮这“人形固定器”、“暴力镇定剂”的名声,在地下诊所的病患圈子里彻底传开。大家都知道,去找林大夫看那些“怪病”,旁边那个傻大个虽然看着吓人,但关键时刻是真顶用!有他在,再疯癫、再痛苦的病人都能给你治得服服帖帖。
只是,小泉看着床上虚弱的刘公公,心中也掠过一丝隐忧。今晚动静不小,虽说这院子偏僻,但难保不会传到某些有心人耳中。他这“地下事业”,似乎越来越有暴露的风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