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殷承瑞登基未久,昭明帝驾崩的哀乐尚在宫墙间萦绕,萧氏叛乱的烽烟刚刚熄灭,朝堂上下仍弥漫着肃杀与不安的气息。
然而,在饱经战乱的南疆,靖亲王殷承稷呕心沥血、最终以身殉职的悲壮往事,非但未被遗忘,反而在乱局稍定后,百姓的感念之情如春草般疯长。
民间自发为靖亲王立祠祭祀者日益增多,哀思与敬仰,如同无声的潮水,冲击着新朝脆弱的堤岸。这些消息,通过地方官员的奏报和长孙烬鸿麾下玄甲卫的密报,不断传入宫中。
小皇帝殷承瑞虽年幼登基,但对这位英年早逝、功勋卓着的大皇兄,心中始终怀有一份深切的敬佩与追思。
他时常翻阅有关殷承稷治水理政的奏疏遗稿,对其才智与担当心向往之。这日朝会,当又有臣工提及南疆民情汹涌,对靖亲王追思日盛时,殷承瑞心中触动,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他端坐龙椅,稚嫩却清晰的声音响彻大殿:“诸位爱卿,朕闻南疆百姓,至今仍感念靖亲王治水安民之恩德,自发祭祀,哀思不绝。靖亲王虽不幸罹难,然其在南疆赈灾防洪,呕心沥血,功在社稷,恩泽万民,其德其行,日月可鉴!朕……每每思之,亦不胜追慕敬仰。”
他目光扫过群臣,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庄重与决心:“朕欲下旨,在南疆择风水佳地,为大皇兄敕建祠庙,立长生牌位,由朝廷主持,永享祭祀!一则,彰其功德,以慰英灵;二则,顺乎民意,安抚南疆百姓思念之情;三则,亦使后世子孙,知我昙昭曾有如此贤德皇子,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陛下圣明!此举彰显仁德,顺应民心!”
“靖亲王殿下功在千秋,理当永享祭祀!”
“臣等附议!恳请陛下下旨!”
然而,珠帘之后,明德太后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为殷承稷立长生牌位?!还要朝廷主持,永享祭祀?!这简直是在她心头剜肉!
萧氏一族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殷承稷更是多年来如同悬在瑞儿头顶的烈日,光芒万丈,压得她的儿子喘不过气!
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才终于扳倒了萧贵妃,除掉了殷承稷,为瑞儿扫清了障碍!如今,她的儿子,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亲儿子,登基后的第一道彰显仁德的旨意,竟然是要为这个仇敌之子树碑立传,永享香火?!
一股让她憋心憋费的屈辱、愤怒和被背叛的冰冷感直冲她的脑门!她强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声音透过珠帘:“陛下……靖亲王之功,朝廷自有褒奖。然……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安抚四方,稳定人心。此等祭祀之事,耗费钱粮,是否……可暂缓?待国事稍定,再议不迟?”
她试图阻止!她必须阻止!
然而,她的声音刚落,长孙烬鸿便一步踏出,声音沉稳有力:“太后娘娘,臣以为,陛下此议,正当其时!大皇子殿下功在社稷,泽被南疆,朝廷正该以此彰显恩德,凝聚民心!此举非但不会耗费,反能迅速安定南疆,收拢人心,为新朝稳固奠定基石!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恳请陛下下旨!”
群臣的附议声如同浪潮,瞬间淹没了太后那微弱的反对。她看着帘外那一个个躬身附议的身影,看着龙椅上那个似乎并未察觉她怒火的儿子……一股彻骨的寒意与悲愤涌上心头。
瑞儿……我的儿啊……母后为你筹谋多年,手上沾满鲜血,背负无尽罪孽……换来的,就是你登基后,迫不及待地为仇人之子立祠祭祀吗?!
这……就是你对母后的回报?!
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珠帘之后,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与绝望。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与咆哮。
最终,在群臣一致的请愿声中,在长孙烬鸿坚定的支持下,小皇帝殷承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坚定的决断:“好!此事……便交由摄政王长孙烬鸿全权督办!务必……彰显朝廷恩典,慰藉南疆民心!”
“臣……遵旨!”长孙烬鸿躬身领命,目光锐利地扫过珠帘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层隔阂,看到太后此刻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