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地下空间，寂静得只剩下一种声音。
呼……呼……
那是大天狗手中羽扇扇出的、轻柔和缓的风声。
这股风，吹散了安倍晴明燃起的幽蓝灵火，抚平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躁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草木香气，温柔地拂过陈玄的脸颊。
陈玄舒服地咂了咂嘴，甚至还调整了一下靠着的姿势，好让自己的后背能更全面地享受到这五星级的“人力风扇”服务。
这和谐、惬意，甚至有些温馨的一幕，却像一柄无形的、由亿万根针组成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安倍晴明的心脏上。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比地上的碎石还要苍白。
断了。
就在刚才，就在那个年轻人懒洋洋地瞥过来的一瞬间，他与大天狗之间那条以血脉与灵魂浇筑了二十年、坚不可摧的契约锁链，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不是被斩断的剧痛，也不是被腐蚀的麻痒，而是一种更恐怖的……消融。
就像冰雪消融于暖阳，墨迹消融于清水。
自然而然，理所应当，毫无道理可讲。
他引以为傲的灵魂链接，在他最强大的式神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
“大……天狗……”
安倍晴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用意念下达最简单的指令，哪怕只是让它停下扇风的动作。
然而，他的精神指令如同一颗投入黑洞的石子，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被他视作左膀右臂、灵魂半身的大天狗，此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控制扇子的力道与角度，才能让身后这位新“主人”睡得更安稳一些。
那专注而虔诚的姿态，像一个最忠诚的侍卫，在守护着自己唯一的君王。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最恶毒的诅咒、最锋利的刀刃，更能刺穿安倍晴明那颗被骄傲填满的心。
“噗——”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从喉咙里涌上来，安倍晴明再也压抑不住，身体剧烈地一弓，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在灰败的地面上溅开一朵刺眼的、绝望的红花。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口血被抽干了。
精神上的重创，远比肉体的伤害更致命。
“晴明大人！”
那三名还跪在地上的部下，此刻终于从石化的状态中惊醒。他们心中的神只，那个战无不胜、永远高高在上的安倍晴明，竟然……吐血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上前搀扶，却又被大天狗那庞大的身影和无形的威慑吓得不敢靠近，只能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茫然。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微但致命的裂痕。
陈玄被这声剧烈的咳嗽和喷血的声音惊动了，他不满地睁开一只眼，看着那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家伙。
“我说你这人有毛病吧？”陈玄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嫌弃，“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瞎嚷嚷，现在还吐我一地，不嫌脏吗？”
他指了指安倍晴明脚下那滩刺目的血迹，一脸“你弄脏了我睡觉地方”的表情。
“赶紧滚，别耽误我补觉。”
“滚……”
这一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安倍晴明紧绷的神经。
他不是输在力量上，不是败在术法上。他是输给了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道理”。他的骄傲，他的传承，他的一切，在对方那句轻描淡写的“我要睡觉”面前，被碾得粉碎，显得滑稽又可笑。
“你……”安倍晴明指着陈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到底是……什么……”
他想问“你是人是魔”，想问“你用了什么妖术”，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有意义。
对方根本不在乎。
“晴明大人！我们……我们先撤吧！”一名部下终于找回了理智，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再待下去，他们毫不怀疑，这位被誉为千年一遇的天才，会在这里活活气死，或者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