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一碗断缘汤
院门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悠长。
陈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搭在脸上的蒲扇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懒洋洋的眼睛，瞥向门口那个不速之客。
“牌子，门口，自己看。”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言简意赅。
那姑娘叫何雨薇，是三天前从省城逃到这个偏远小镇的。她当然看到了那块规矩奇葩的木牌，正是这块牌子，让她在门口徘徊了整整一个下午。
医院的心理科，她去过，诊断是重度焦虑和被害妄想。城隍庙的香火，她烧过，求来的签文上写着“镜花水月，命犯孤鸾”。报警，更是家常便饭，可警察能抓走已经构成骚扰的，却无法阻止那些潜在的、源源不断的新麻烦。
她的人生，就像一个被诅咒的漩涡，不断吸引着各种心怀不轨的男性。起初是油腻的搭讪，后来是疯狂的追求者，再后来，是撬门撬锁的变态，甚至还有伪装成富二代的通缉犯。她换了三个城市，五份工作，可无论她躲到哪里，这种“烂桃花”总能精准地找上门。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在网上一个极其冷门的灵异论坛里，她看到一个被删了无数次的帖子，提到世上有一种人，能解世间一切“邪祟”，但这种人从不显山露水，往往藏于市井，以一种最不合常理的方式生活。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根据帖子里零星的线索，一路找到了云水镇，找到了这家“躺平堂”。
“我……我不是来看病的。”何雨薇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也不是运气好的人……我快要被逼死了！”
话音未落，她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求求您，救救我！”
眼泪决堤而出，将身前的灰尘都浸湿了一片。这三个月来积攒的所有恐惧、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陈玄皱了皱眉。
他最烦两件事，一是有人打扰他睡觉，二是有人弄脏他的院子。这姑娘一来就占全了。
“起来。”他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眼泪鼻涕的，把我的地都弄脏了。”
何雨薇被他这句毫无同情心的话噎了一下，哭声都停了半拍。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躺椅上那个年轻人，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几岁，脸上满是“你很麻烦”的嫌弃。
一瞬间，她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大半。
这人……真的靠谱吗？
但陈玄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遭雷击。
“你家祖坟，是不是葬在了一片开满野花的向阳坡上？坟的西南角，应该还有一棵歪脖子柳树。”
何雨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老家的祖坟，确实如他所说！那是她太爷爷的坟，几十年前迁过去的，据说请了当时很有名的风水先生点的穴，说那地方是“凤栖梧桐”，能保佑后代人才兴旺，尤其是女丁，个个都能嫁得好。
这件事，除了家里最亲近的长辈，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她声音都在发抖。
“你身上这股味儿，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陈玄坐直了些，从旁边的石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什么凤栖梧桐，那地方叫‘桃花煞’，也叫‘沐浴败地’。坟头向阳，地气轻浮；野花丛生，阴阳驳杂；再加上西南坤位属土，被那棵柳树的木气所克，土崩木荡，气场全乱了。葬在这种地方，后代的女丁，命里不招烂桃花才怪了。”
他三言两语，把何雨薇这些年所有痛苦的根源，剖析得一清二楚。没有一句废话，却字字诛心。
何雨薇彻底懵了。她听不懂什么地气阴阳，什么土崩木荡，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
原来，自己经历的一切，不是意外，不是巧合，而是……命。是被一座几十年前的坟，给注定了的。
一种荒诞又冰冷的宿命感，让她浑身发冷。
“那……那怎么办？要去迁坟吗？”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先生，只要您能帮我，多少钱都可以！”
“迁坟？”陈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重新躺了回去，把蒲扇盖在脸上，“你老家在哪？”
“在……在秦省，离这里有两千多公里。”
“两千多公里？”陈玄的声音从蒲扇底下闷闷地传来，“你知道两千多公里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要坐好几天的车，到了地方还要爬山，风吹日晒的，回来至少得掉二两肉。太麻烦了。”
何雨薇再次愣住。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对方可能会提出高昂的报酬，可能会要求苛刻的条件，甚至可能会让她做什么等价交换。
她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因为“太麻烦了”而拒绝。
这算什么理由？
“可是……可是……”她急得眼泪又下来了，“除了迁坟，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院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小贩的叫卖声。
就在何雨薇的心沉入谷底，以为自己真的要被这该死的命运纠缠一辈子时，陈玄突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他没看她，而是起身走到屋檐下，从一堆杂物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背面印着“老王面馆”菜单的废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半截的铅笔。
他趴在石桌上，在那张油腻的纸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的涂鸦。
写完，他把纸条随手递给何雨“薇。
“喏，拿去。找个药店照着上面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连喝七天。喝完就没事了。”
何雨薇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条，低头看去。
只见上面写着：
“断缘汤：
生石膏三钱，取其金石之性，斩木断情。
干姜一钱，取其辛烈之火，焚烧邪湿。
乌梅五颗，取其极酸之味，收敛神气。
竹茹半两，取其清凉之水，涤荡心火。
灶心土一块，研磨成粉，取其中宫之土，镇压浮荡。”
这……这是药方？
何雨薇虽然不懂中医，但也知道药方里不该出现“灶心土”这种东西。这不就是烧柴火的土灶里，那块被烧成红褐色的土块吗？这也能当药吃？
而且这药方后面的注释，什么金石斩木，什么焚烧邪湿，听起来与其说是在治病，不如说是在……斗法？
“先生，这……这是……”
“这是药方，也是风水方。”陈玄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一副“事情办完了，你可以滚了”的架势，“你家祖坟的‘桃花煞’，五行属木，且阴湿驳杂。我这方子，以金克木，以火祛湿，以水涤荡，以土镇压，最后用乌梅的酸味，把你涣散的气场收回来。药喝下去，等于在你身体里布了一个专门克制那座坟的风水局。药到，煞就解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迁坟省事多了。”
何雨薇捏着那张薄薄的、散发着油墨和饭菜混合味道的纸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
用喝中药的方式，去破解几千里外一座祖坟的风水煞气？
这听起来，比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还要离奇，还要荒诞。
可看着躺椅上那个已经开始发出轻微鼾声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只是解决了一道“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数学题的模样，何雨薇混乱的心，竟然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骗子？
她见过的骗子，要么巧舌如簧，要么故弄玄虚，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懒得连多说一句话都嫌累的。
她将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仿佛那不是一张废纸，而是救命的神谕。
她站起身，对着陈玄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先生。无论有没有用，我都……感激不尽。”
说完，她没有再打扰陈玄的清梦，转身，脚步虽然依旧虚浮，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离开了这个名为“躺平堂”的奇怪地方。
ps：你觉得，一副加了土的药方，真的能斩断命运的“烂桃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