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夜风似乎也停滞了。
陈玄那句话，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却在林晚晴的心湖里砸出了千斤巨浪。
“她的目的，是我。”
林晚晴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随即，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却不带半点暖意。
“你？”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玄，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刚睡醒、还没分清现实和梦境的病人，“陈玄，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觉得你是行走的金元宝，还是魅力四射的大明星？若雪她见过的青年才俊、富家公子，比你在公园里见过的游客都多。她会为了你，特地跑来接近我？”
这番话，带着明显的讥讽。林晚晴实在无法将自己那个眼光高到天上去的闺蜜，和眼前这个懒得连多走一步路都嫌累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陈玄对她的嘲讽毫不在意，只是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我懒得管她见过谁。”他揉了揉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困倦，“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是什么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只是提醒你，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苍蝇？你把若雪比作苍蝇？”林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胸口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着，“陈玄，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朋友？”陈玄终于从躺椅上坐直了些，他看着月光下林晚晴那张涨红的脸，眼神平静无波，“好朋友会在你介绍自己男人的时候，眼神里带着评估和算计？好朋友会在跟你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直往我这边瞟？你当我是瞎子吗？”
林晚晴被他问得一窒。
她仔细回想，姜若雪今晚的表现，似乎……确实对陈玄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好奇。但闺蜜之间，对自己另一半感到好奇，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那是因为我总在她面前提起你！她好奇不是很正常吗？”林晚晴为自己的朋友辩解道，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几分。
“好奇和占有欲，是两码事。”陈玄一针见血，“她的眼神，不是好奇，是猎人看到猎物的眼神。”
“猎物？我不是猎物，你也不是！”林晚晴彻底被激怒了，她觉得陈玄简直不可理喻，“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就凭你那套什么‘桃花眼’、‘小三眉’的歪理邪说？陈玄，我告诉你，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我大学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是我爸妈都劝我放弃的时候，若雪二话不说，把她准备买车的五十万打给了我！我跟前男友分手，哭得死去活来，是她推掉所有工作，陪了我整整三天三夜！”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
“这份感情，不是你靠着看两眼面相，就能随便诋毁的！你这是在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我！”
她以为，自己把这些过往说出来，陈玄至少会有一丝动容，会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出了错。
然而，陈玄的反应再次让她失望。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愧疚，也没有动摇。等林晚晴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所以，她对你好，就代表她对所有人都好？”他反问，“一条毒蛇，在冬天救过你的命，难道它夏天就不会咬你了吗？”
“你……”林晚晴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陈玄沟通。他的逻辑，自成一派，坚不可摧，并且带着一种让人火冒三丈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院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孙老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回了房间，连那只笔仙小倩，也识趣地化作一缕青烟，躲进了屋檐的阴影里，不敢在这种低气压下冒头。
良久，林晚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把所有的怒火和委屈都压下去。
“好，陈玄，我不想跟你吵。”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深深的失望，“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认定若雪就是那种人，认定她接近我就是别有用心？”
陈玄看着她，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这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林晚晴的心上。
她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行，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屋里走，背影决绝而落寞，“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的朋友，也就是不相信我的眼光。从今天起，她的事，你别管，我的事，你也少管。”
她拉开客厅的门，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我今晚睡客房。”
说完，“砰”的一声，她用力关上了门，将那满院的月光和那个固执的男人，彻底隔绝在外。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震得屋檐下的竹叶都簌簌发抖。
陈玄坐在躺椅上，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林晚晴是真的生气了。那不是平时那种撒娇式的小打小闹，而是源于信任被践踏的、真正的失望和愤怒。
他叹了口气。
麻烦。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跟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讲她闺蜜的坏话，本身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他不能不说。有些祸根，看到了如果不拔，任其生长，最后酿成的苦果，还是要林晚晴自己来尝。
他宁愿现在让她生气，也不愿以后看她伤心。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紧闭的客厅门前，抬了抬手，似乎想敲门说些什么，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
算了。
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会火上浇油。
事实胜于雄辩。那只狐狸，既然已经闻到了腥味，就不可能只看不吃。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没有去敲那扇紧闭的房门，而是直接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屋里，林晚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蹲在了地上。她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
她不是不信陈玄的本事。
从凶宅初遇到现在，陈玄用无数次的事实证明了，他那些看似荒诞的论断，最后都成了现实。
可这一次，被质疑的，是她十几年来最珍视的友情。
她无法接受，那个在她生命中扮演了如此重要角色的姜若雪，会是陈玄口中那种心怀叵测的女人。
如果连若雪都是假的，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委屈。
一边是她深爱的男人，一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宁愿相信，是陈玄这一次看走了眼。
对，一定是他太多疑了。
若雪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林晚晴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像是在催眠，也像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坚守的理由。她掏出手机，点开了和姜若雪的聊天界面，看着屏幕上两人亲密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们笑得灿烂无邪。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是姜若雪发来的。
“晚晴，睡了吗？今天见到你家那位陈大师，感觉他好酷好有性格哦，你真是太有福气了。对了，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呀？我下次来，也好给他带份礼物，讨好一下我们晚晴的‘大靠山’嘛~”
消息的末尾，还跟着一个俏皮吐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