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心中一暖,知道这是父亲平日积下的恩德。她迎上前去,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张叔,王婶,劳你们挂心了。爹他…风寒加重了些,需得静养。正巧,我有事想拜托二位。”
“姑娘你说!”王婶立刻把篮子塞给张大山,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只要俺们能办到的!”
“爹需要人近身照顾,喂药、擦洗、看着炉火。”李昭看向他们,眼神恳切,“我…我和师兄有些急事,可能需离家几日。想请张叔王婶,白日里能轮流过来照看爹一二吗?尤其是喂药时辰,万万不能耽搁。”她说着,从袖中摸出几枚用红绳串好的、磨得光滑的铜钱,要递过去。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王婶像被烫了手似的,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不悦,“李老神仙是俺们全村的恩人!平日头疼脑热,生娃救命,哪回不是他老人家出手?照顾他是俺们本分!提钱不是打俺们的脸吗!”张大山也闷声道:“姑娘放心!有俺们在,定把李老神仙伺候得妥妥帖帖!俺婆娘心细,煎药喂饭俺都听她的!俺力气大,背老神仙出来晒太阳都成!”他拍了拍结实的胸膛。
李昭看着他们真诚而急切的脸,眼眶微热。在这乱世之中,这份质朴的感恩之情显得尤为珍贵。她收回铜钱,深深一礼:“如此,李昭多谢张叔王婶了!”
“谢啥!应该的!”王婶拉起李昭的手,触手冰凉,她粗糙温暖的手掌握紧了李昭的,“姑娘,你脸色也不好,可要顾着自个儿身子!有啥要跑腿的,尽管使唤你张叔!”她又转头看向仓垣,眼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仓小哥,你这是要出远门?天寒地冻的,可得多加小心啊!”
仓垣对着这对朴实热心的夫妇,难得地缓和了冷硬的面容,抱拳沉声道:“多谢张叔王婶。师父就拜托二位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安顿了邻居,李昭和仓垣心中稍定。但李衡的病,绝非风寒那么简单,更需要医道高手的看顾。李昭看向仓垣:“师兄,还得去请华老。”
仓垣眼中精光一闪,立刻点头:“我陪你去。”
华老,名华松,住在村尾靠近孤鸣山脚的一处更僻静的土屋里。他是李衡的老友,也是唯一能在医术上与他切磋论道的人。华老性情孤僻古怪,不喜与村人往来,唯独对李衡青眼有加。他精研毒理,尤其擅长一些偏门方子和疑难杂症,用药往往剑走偏锋,与李衡的稳重大气相得益彰。两人时常为了一味药的用法争得面红耳赤,却又彼此惺惺相惜。
踏着厚厚的积雪,两人来到华老那被枯藤半掩的木门前。仓垣上前,用指节在门板上叩出三短一长的特殊节奏。这是李衡与华老约定的暗号。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股浓烈而驳杂的药味(夹杂着一些奇异的腥苦气息)扑面而来。门缝里露出一张枯瘦、布满深刻皱纹的脸,花白的头发胡乱束着,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浑浊中透着洞悉世情的精光,正是华老华松。他身上裹着一件油光发亮、看不出本色的旧皮袄,手里还捏着几根晒干的古怪草茎。
“李衡那老东西还没死呢?敲什么丧门钟!”华老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摩擦,语气极冲,眼神却飞快地在李昭和仓垣脸上扫过,尤其在李昭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李昭早已习惯华老的怪脾气,连忙上前一步,语带恭敬却难掩焦急:“华老伯,家父病重!非寻常风寒,恐是…恐是耗尽了心神在推演一桩大祸事!如今咳血不止,昏睡难醒!我和师兄有急事必须离开几日,恳请华老伯移步,照看家父病体!”她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华老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捏着草茎的手指微微用力。“大祸事?”他嘶哑地重复了一遍,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李昭,“那老东西…又在琢磨什么要命的玩意儿?”他虽语气不善,但脚步却已从门内迈了出来,反手带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动作竟十分利落。“带路!”他言简意赅,甚至没问李昭和仓垣要去做什么。
回到李衡的小院,华老径直走到李衡炕前,毫不客气地掀开盖在李衡身上的薄被。他那双枯瘦如鹰爪般的手,动作却异常稳定精准地搭上李衡的脉搏,又翻看了李衡的眼睑、舌苔,尤其是仔细查看了枕边那块带血的麻布和气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口中低声咒骂着什么“老混蛋”、“不要命了”之类的话。
“心血耗竭,五内俱焚!”华老猛地收回手,瞪着昏迷的李衡,眼神复杂,有愤怒,有痛惜,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这是把自己当灯油烧干了!就为了…为了你那‘大祸事’?”他猛地转向李昭,眼神满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