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沙,悄然流逝。秋去冬来,又一年春天在枝头绽出新绿。小学低年级的时光,在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学习成长中,平稳地向前推进。
关于奚仲恺,那场图书馆的小小风波之后,他似乎也有所察觉。他依旧温和,依旧热爱画画,但在校园里再遇到袁聆和星澜时,那份主动靠近的、带着分享欲的姿态,悄然收敛了许多。他依旧会微笑点头,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礼貌的距离感,不再试图去触碰那片他已然明白属于“禁区”的深海。
星澜的“系统”在经过那次剧烈的震荡与后续的静默修复后,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升级。他不再将奚仲恺视为潜在的威胁或需要警惕的干扰源,而是将其纳入了一个名为“具有特定共鸣能力的外部观察者”的类别。他可以更平静地观察奚仲恺与袁聆之间那种基于艺术感知的、极其有限的互动,虽然心底最深处那根名为“唯一性”的弦依旧敏感,但至少不会再轻易引发过载。
春天的一个午后,一则消息如同随风飘来的柳絮,悄无声息地在年级里传开——五班的奚仲恺,要转学走了。据说他家和隔壁班陈萌家是世交,两家安排好了,孩子小学毕业就直接一起出国读书。
这消息对大多数孩子来说,不过是课间闲聊的一个话题。海宝听说后,哦了一声,转头就忘了;汐瑶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奚仲恺画画很好看;陈萌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依旧活泼开朗,只是偶尔会和相熟的朋友念叨几句对国外生活的好奇与一点点不安。
而在一年三班那个靠窗的安静角落里,这消息却激起了两圈性质不同、却同样微小的涟漪。
袁聆是从姐姐们和其他同学的零星交谈中“听”到的。她整理文具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目光越过窗台,望向了五班教室的方向。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确认”的波动。她“听”到了那个曾试图理解她世界、并一度引起星澜剧烈反应的频率,即将从这片校园的“声场”中永久消失。这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感知,不带悲伤,只有一种事物变迁的淡然。
星澜则是通过他高效的信息收集能力得知的。当“奚仲恺转学出国”这个信息条目出现在他的认知中时,他正在演算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他的笔尖没有任何停顿,流畅地写完了最后一个符号。然后,他放下笔,抬起头,目光同样投向窗外,只是方向更远,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未知的远方。
他的心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放松,反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平静。就像观测到一个曾经引起轨道扰动的天体,正按照计算好的轨迹,缓缓移出他的观测范围。这个天体的存在,曾给他带来过前所未有的混乱,但也促使他完成了自身系统的一次重要迭代。如今它的离开,带走的不仅是潜在的“干扰”,也带走了一份促使他成长的“参照”。
放学后,在回到他们的“星沙与聆海”时,星澜在洁白的沙滩上,罕见地没有画任何星辰图谱或几何图案。他用树枝,画了一个简单的、抽象的球形轮廓,球体内点了几个散落的小点。
袁聆看着那个图案,立刻明白了他在指代什么——奚仲恺那个名为《深海的回响》的手工作品。
星澜画完,看着那个图案,沉默了片刻,然后用脚缓缓将其抹去。他没有看袁聆,只是望着眼前真实而永恒的大海,轻声说:“他选择了离开这个‘声场’。”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袁聆面前提及奚仲恺,并且用了对方作品隐喻的方式。
袁聆站在他身边,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没有回应关于奚仲恺的话,而是伸手指向天空。虽然还是白天,但天际已然能看到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可能是金星)。
她的意思很简单:这里有真正的星辰。
星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颗星。他眼中最后一丝因奚仲恺离开而产生的、复杂的波澜,也终于彻底平复,化为了一片更加广袤而沉静的星海。
他明白了袁聆的回应。无论外界有多少能引起共鸣的“回响”,无论那些“回响”多么贴切、多么动人,都无法动摇他们之间,如同星辰与深海般,源自本源、亘古存在的联结。真正的星辰在这里,真正的深海也在这里。
奚仲恺的离开,像是一阵吹过海面的风,带来过波澜,也带来了新的气息,但风过之后,大海依旧是大海,星辰依旧是星辰。
后来,奚仲恺和陈萌就如同许多人生旅途中的过客一样,悄然离开了这座小城,奔赴遥远的异国。他们的故事,在这片校园里,渐渐成了偶尔被提及、继而很快被遗忘的旧闻。
而在星澜与袁聆共同成长的故事里,奚仲恺这个名字,最终化作了一个淡淡的印记。他是一面镜子,让星澜看到了自身情感认知的盲区;他是一剂催化剂,加速了星澜对“人性”复杂一面的理解与接纳;他也是一块试金石,验证了澜聆之间那份联结的不可替代与坚韧。
风帆远去,海天寥廓。未来的航程还很长,而属于星辰与深海的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