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的气氛在胜利的短暂欢腾后，逐渐回归于压抑的平静。幸存者们清理着战斗的痕迹，包扎伤口，分配着所剩无几的物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腐溃巨兽的袭击虽然被打退，但谁都明白，这仅仅是港区无数危险中的一次，而他们的资源和精力正在不断消耗。
我和千鹤被安排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休息。巴顿派人送来的粗糙食物和清水虽然简单，却弥足珍贵。我们默默补充着体力，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千鹤的伤势不容乐观，简单固定后的手臂依旧肿胀，内伤让她不时低声咳嗽。我的状态稍好，但精神层面的透支和“星之痕”的沉寂依旧让我感到虚弱。三件遗物如同沉睡的石头，毫无反应。
那个兜帽男人的隐晦目光让我有些在意，但此刻也无力深究。
“必须尽快联系外界，或者找到更安全的据点。”千鹤压低声音，语气沉重，“我的伤需要正规治疗，你的力量也需要时间恢复。困在这里，迟早会被耗死。”
我点头同意，但谈何容易？守夜人在外围封锁，“虚痕之子”不知所踪，港区内部怪物横行，这些幸存者自身难保且敌友难辨。
“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找找线索。”我目光扫过忙碌的幸存者们，“他们能在这里生存这么久，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渠道或者信息。比如那些塞壬科技的酸液……”
就在这时，巴顿处理完事务，向我们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疤痕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眼神却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两位，看样子你们不是一般人。”巴顿在我们面前坐下，目光扫过千鹤的制服和我额头的印记（虽然黯淡，但仔细看仍能察觉异常），“是上面‘公司’的人？还是……和守夜人不对付的那帮‘疯子’？”
他说的“疯子”可能指的是升格者。
“我们和守夜人不是一路，但也绝非升格者。”我谨慎地回答，“我们只是在躲避一些……不好的东西，意外逃到了这里。”
千鹤补充道：“我们对你说的‘上面公司’很感兴趣。比如塞壬科技？你们他们的产品？”她指了指那边空了的酸液瓶子。
巴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塞壬？哼，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港区变成这样，他们‘功不可没’！”他压低了声音，“大概一年前，塞壬的一支秘密运输队在这附近出了‘事故’，泄露了不少‘好东西’。有些被守夜人收走了，有些……就落到了我们手里。这酸液就是其中之一，对付那些烂肉怪物挺好用。”
塞壬科技的运输队在港区出事故泄露？这绝非巧合！联想起塞壬大厦地下的“摇篮”项目，难道他们一直在秘密运输和处理与“观测者”污染相关的危险品？
“除了酸液，还有其他东西吗？”千鹤追问，职业本能让她瞬间抓住了线索。
巴顿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女人，你知道的太多没好处。有些东西，碰了会招来真正的噩梦。”他顿了顿，似乎权衡了一下，“不过……你们刚才帮了大忙。如果你们真想离开这鬼地方，或许……有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他示意我们靠近，声音压得更低：“港区最北边，靠近老防波堤的地方，有个废弃的地下泵站。那里是‘鼹鼠’的地盘。”
“鼹鼠？”
“一帮只认钱不认人的情报贩子和走私客。他们有自己的路子，能搞到外面的消息，偶尔也帮人偷渡出去。但价格极高，而且……非常危险。”巴顿警告道，“他们和港区里外很多势力都有牵扯，包括塞壬的脏活，甚至守夜人的黑活。能不能说服他们，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鼹鼠……情报贩子……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怎么找到他们？”我问。
巴顿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磨损严重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古怪的老鼠图案：“拿着这个，算是信物。到了泵站附近，亮出这个，如果他们的人看到，可能会带你们进去。记住，别说是我给的，也别提塞壬的事太多。”
我们接过金属片，连声道谢。这可能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线索。
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我们决定不再耽搁。千鹤的伤需要尽快处理，夜长梦多。
向巴顿告别时，他再次警告我们：“小心点。港区晚上比白天更危险。而且……最近有些生面孔在活动，不像守夜人，也不像鼹鼠的人，鬼鬼祟祟的，你们最好别碰上。”
生面孔？会是“升格者”吗？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我们再次道谢，然后悄悄离开了这座庇护了我们片刻的仓库，重新潜入港区锈蚀的迷宫之中。
根据巴顿指的方向，我们向着北边的老防波堤前进。夜色下的港区更加阴森恐怖，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我们尽量利用阴影移动，避开开阔地带。
一路上，我们确实听到了更多诡异的声响，看到了更多非人的痕迹——墙上的抓痕、地面上干涸的诡异黏液、甚至远处阴影中一闪而过的扭曲身影。巴顿说的没错，这里的污染比预想的更严重。
有惊无险地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座巨大的、破旧的混凝土防波堤出现在眼前。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隆隆作响，带着咸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
按照巴顿的描述，那个地下泵站应该就在防波堤下方某处。
我们沿着堤坝底部小心搜寻，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废旧渔网和杂物掩盖的入口处，看到了一个几乎褪色的、与金属片上类似的老鼠图案涂鸦。
就是这里了！
我们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掀开渔网，露出了后面一道锈蚀的铁门。门上没有锁，但沉重异常。
我用力推开铁门，一股更加浓重的潮气、机油味和……某种化学制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金属阶梯，深不见底，只有最下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阶而下。阶梯发出嘎吱作响的呻吟，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越往下，那种化学制剂的味道越浓，还隐约听到了机器低沉的轰鸣声和模糊的人声。
终于下到阶梯底部，眼前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不像幸存者的据点，更像是一个简陋但功能齐全的黑市作坊。四周堆放着各种来路不明的物资箱、拆卸的仪器零件、甚至还有几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几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眼神警惕、腰间鼓鼓囊囊的人正在忙碌着。
看到我们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冰冷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们身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一个身材矮壮、剃着光头、脸上有一道电子义眼闪着红光的男人走了过来，拦在我们面前，语气生硬：“谁介绍来的？什么事？”
我立刻拿出了那块金属片。
光头男接过金属片，用义眼扫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警惕：“巴顿那老家伙介绍的？哼，他自己都快混不下去了。说吧，想买什么？消息？武器？还是想‘出去’？”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的渠道，越快越好。”我直接说明来意，“价格好商量。”
光头男打量着我们，特别是状态萎靡的千鹤，咧了咧嘴：“带个伤员？麻烦。现在的风声紧得很，守夜人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出口价码翻了三倍不止。”
他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我和千鹤面面相觑，我们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但我们可以……”我试图谈判。
“没钱？”光头男打断我，嗤笑一声，“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或者……你们有什么特别的情报能抵债？关于守夜人的动向？或者……塞壬那些破事？”他的电子眼闪烁着，似乎在试探什么。
就在我思考如何应对时，作坊深处，一个隔间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考究但略显褶皱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刚刚结束通讯。
看到他的瞬间，我和千鹤都愣住了。
这个人……我们见过！在辰星会基地的数据库资料里！他是塞壬生物科技的高级研究员之一，戴维森博士的助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鼹鼠”据点，果然和塞壬有勾结！
那个助手也看到了我们，他的目光扫过千鹤的脸，先是疑惑，随即猛地变成了惊骇和……一丝贪婪？！
他立刻对着光头男耳语了几句。
光头男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向我们的眼神不再是看待顾客，而是如同看待……猎物？
“抓住他们！”光头男突然厉声大喝！
周围那些“工人”瞬间掏出武器，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我们！
中计了！巴顿的信物或许没问题，但这个据点本身，已经和塞壬（或者说，塞壬背后的“升格者”？）勾结在了一起！那个助手认出了千鹤“密瞳”的身份，或者我的特殊之处！
根本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
“跑！”千鹤尖叫一声，猛地将旁边一个装着零件的箱子踢向冲过来的人！
我则瞬间抓起地上一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金属粉末，用尽全力撒向追兵，同时拉着千鹤向着我们来时的阶梯亡命狂奔！
枪声在身后炸响！子弹打在金属墙壁和阶梯上，火花四溅！
我们不顾一切地向上爬！身后是疯狂的追赶和叫骂声！
刚冲出铁门，回到防波堤下的夜色中，就看到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束从不同方向扫来！还有更多“鼹鼠”的人包围过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而就在这时，我怀中心口的位置，那枚一直沉寂的“心之光”吊坠，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发烫地灼烧起来！
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同源的、却又充满焦急和警告的共鸣！
它指引的方向，是防波堤外侧，那漆黑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呼唤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