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一拐过街角,确认席慕凡看不见了,立刻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靠在墙上。
整个人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压抑的哭声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唉…”雷永康站在一旁,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白同志,擦擦吧…你这…又是何苦呢?”
白云没有抬头,只是用力地摇头,瓮声瓮气地拒绝。“不用。”
她依旧埋着头,摸索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着,用力吸着鼻子,试图止住那汹涌的泪水和哽咽。
过了好一会儿,啜泣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白云用手帕狠狠抹了把脸,深吸几口气,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红肿,鼻尖也红红的,但脸上已经竭力恢复了平静,只是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雷副厂长,”她看向雷永康,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今天的事儿…真的谢谢您了,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雷永康摆摆手,脸上很无奈,“谢什么谢,大家都是同事,你又是厂长最在乎的妹妹,帮你是应该的,只是这忙帮得我…唉,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白云同志啊,你这法子也太…太极端了!那结婚证就是假的,你真不怕露馅?那可是公社主任帮弄的假证明啊!席慕凡同志要是进公社问,他这要是查出来…”
白云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疲惫,“不会的,他现在已经很难过了,我说的那些话那么恶毒,他肯定已经很伤心难过了,没有心思进去求证什么的。”
雷永康是真觉得无奈,也觉得可惜。
白云今早突然找到他,让他帮忙演场戏,他本来是不答应的,可奈何她哭的稀里哗啦。
他看出她的决心,也只能点头同意。
而公社主任其实也不同意白云这个做法,可白云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白云问,他们也是男人,如果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前途,等以后老了,日子过的不如意的时候,不会后悔吗?不会埋怨那个女人吗?
白云的问题让他们都沉默了。
说实话,这确实很难回答。
而且他们的心里更倾向于…会!
所以他们最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白云,演这场戏。
白云抹掉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定,“只有让他彻底死心,亲眼‘看到’我嫁人了,他才会…才会心甘情愿地回城去上他的大学,我不能……不能拖累他。”
雷永康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脆弱得不行却强装镇定的姑娘,又叹了口气,“唉,你们年轻人啊,这感情的事真是让我们年纪大的人搞不懂。
算了算了,不过白云同志,这事儿真下不为例了!这假结婚证的事,可大可小,闹出去对你、对我、对主任都没好处!”
白云默默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崭新的、还带着油墨味的“结婚证”。
她看也没看,几下就撕成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里,“我知道,谢谢您,雷副厂长。”
雷永康看着她手里紧攥的碎片,摇摇头,“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儿就别去车间了。”
说完,他背着手,摇着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白云站在原地,摊开手,看着掌心那些刺眼的红色碎片,心痛的快要窒息。
.......
而经历过‘背叛’的席慕凡回生产大队后,病倒了,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两天。
车旺得知消息,一直让妻子去给他送饭。
而车晓妮听说之后,她趁父母出门,悄悄来了席慕凡这。
她给席慕凡熬了药。
这时,她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走到席慕凡床边,“慕凡,你烧了两天了,喝点药吧……”
席慕凡紧闭着眼,背对着她,声音沙哑冰冷,“谢谢,不用了,拿走。”
车晓妮把碗凑近了些,“你总得喝点啊,不然身体熬不住的,而且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不过是一个白云而已,你…”
“闭嘴!”席慕凡猛地挥手,狠狠打在碗上!
啪嚓!
药碗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滚!”席慕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极度的厌烦。
车晓妮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碎片和药汁,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席慕凡!你冲我发什么火!是我让你被白云甩了的吗?!你自己没本事留住她,怪不得人家会找别人!
雷永康是副厂长!有身份有地位!你呢?你什么也不是!白云选他有什么错?!”
席慕凡猛地坐起身,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车晓妮。
他只吐出两个字,“出、去。”
车晓妮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又被他这毫不留情的驱赶气得发抖,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哼!不识好歹!你就继续躺着发你的霉吧!”
说完,她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屋里恢复了死寂。
席慕凡喘了几口粗气,掀开被子,动作有些僵硬地下了床。
他走到墙角堆放行李的地方,拖出一个旧木箱。
打开箱子,他拨开几件衣物,从最底下摸出一个扁平的…带着锁扣的旧木盒子。
他坐在床边,盯着那盒子看了几秒,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了锁扣。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沓沓的信件。
最上面是几张白云画的简笔画,画的是他们一起看诊…一起在河边散步的情景。
还有几片干枯的…形状特别的树叶,是白云说好看夹在他书里的。
下面压着的,是厚厚一叠信,信封新旧不一,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席医生(收)’。
这些都是白云几年来的笔迹,两人虽然在一个地方,可写信似乎是一种拉近距离的方式。
这里的每一封信,每一张纸片,都是他们这几年相爱的点滴证据,承载着无数回忆和期许。
席慕凡的目光扫过这些东西,眼神深处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冰冷。
他面无表情地抓起盒子里的所有东西…
信件、画片、干枯的树叶…
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扬手,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床边那个装着垃圾的破竹篓里!
纸张和树叶哗啦啦地散落在篓底的废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