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桥婆那句“因果已偿,骨桥允渡”如同赦令,打破了深渊边缘死寂的压抑。
清芷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直到此刻才发觉四肢有些发软。
方才那诡异至极的交锋,他们虽看不透本质,却都能感受到那无声处的惊心动魄与规则层面的可怕压力。
“结…结束了?”青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手依旧紧紧握着剑柄。
离珩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又看向师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深深的困惑。他完全不知道师尊是如何做到的。
璇玑子抚着胸口,脸色发白,喃喃道:
“不可思议……仙尊手段,真是通天彻地……”
他修为最高,隐约能感觉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关于“存在”本身的扭曲和欺骗。
离阙面色微白,方才那片刻的消耗远超想象。
以他如今修为,强行催动“无相千面”触及规则层面进行欺诈,对心神和神力的负担都极大。
但他迅速调整气息,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淡淡道:“暂且无事,准备过桥。”
他的目光投向那无底深渊。随着骨桥婆的话语,只见那堆砌如山的白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动,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无数惨白的骨块、肢骸自行飞舞、拼接,如同拥有生命般,自悬崖边缘向着深渊对岸急速蔓延!
不过眨眼功夫,一座宽仅容两人并肩、完全由各种狰狞白骨构筑而成的长桥,便横跨在了漆黑的天堑之上。
桥身摇摇晃晃,许多地方甚至能看到巨大的空洞,下方就是呼啸的阴风和忘川支流令人心悸的呜咽。
森然死气与怨力几乎凝成实质,缠绕着整座骨桥。
这便是“骨桥”!
仅仅是站在桥头,那扑面而来的阴寒与死寂就足以让金丹期以下的修士神魂冻结。
“紧守心神,勿看桥下,勿听风中之声。”
离阙肃然叮嘱,率先踏上了骨桥。他步履沉稳,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圈极淡的冰蓝色光晕,将侵袭而来的死气怨力悄然荡开。
“跟上。”清芷深吸一口气,拉着阿沅,紧随其后。青岚与璇玑子护在两侧,离珩断后。
一踏上骨桥,脚下便传来一种滑腻而不稳的触感,仿佛踩在浸油的朽骨之上。
桥身晃动得更加厉害,那阴风中的哀嚎哭啸变得清晰起来,无数模糊扭曲的怨影在桥下的黑雾中若隐若现,试图拉扯生人的魂魄。
阿沅吓得小脸煞白,死死闭着眼睛,全靠清芷牵引。
清芷不断默念静心法咒,碧光环绕周身,抵抗着侵蚀。
青岚剑意自发护体,斩开靠近的怨力触角。
璇玑子则不断抛出清心符箓,化作道道微光护佑众人。
离珩跟在最后,压力最大。
他轮回紫莲自发运转,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晕,竟对那些死气怨力有独特的净化之效,让身后的压力为之一轻。
然而,就在一行人小心翼翼行至骨桥中段,最深最险之处时——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桥下深渊,也非来自后方已成雕塑的骨桥婆。
而是来自离阙自身!
他袖袍之中,那原本已被他强行压下、用于模拟指骨气息后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无相千面”神通之力,因他此刻心神稍弛与过度消耗,竟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波动!
这波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本质却极高,涉及欺骗与规则!
就在这一刹那——
“嗡……!”
整座白骨巨桥,猛地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桥身所有骨骼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无数怨魂的哀嚎骤然放大变得凄厉无比!
更可怕的是,众人脚下,那原本惨白的骨桥表面,竟然猛地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殷红如血的古老巫文!这些巫文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亮起,散发出滔天的愤怒与被亵渎的狂暴气息!
“怎么回事?!”青岚惊叫,险些站立不稳。
“桥……桥在生气?!”阿沅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璇玑子骇然色变:“不好!这骨桥本身亦有灵,或是感知到了某种……欺骗?某种对规则的不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离阙!
离阙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他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是他残留的那丝欺诈规则的神通之力,刺激了这座由无数骸骨与古老契约构筑而成的骨桥!
它或许无法精确识别欺诈本身,但它本能地排斥和愤怒于这种“不洁”的、试图蒙蔽规则的力量!
“快走!”离阙低喝一声,再也顾不得掩饰,强大的神力澎湃而出,化作一道冰蓝光罩包裹住众人,强行抵御着那滔天压下的血色巫文光芒和狂暴怨力,推动着他们急速向对岸冲去!
骨桥疯狂震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无数血色巫文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疯狂冲击着离阙的神力光罩,发出令人心悸的腐蚀声响。桥下深渊中,黑雾翻腾,仿佛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被惊动了!
“桀——!”
一声非人非鬼、充满了极致怨毒与愤怒的尖啸,猛地从众人身后传来!
只见那原本如同雕塑般守在桥头的骨桥婆,此刻竟猛地抬起了头!
她那空洞死寂的双眼之中,两点漆黑的瞳孔竟然燃烧起了两簇幽绿色的鬼火!
她干瘪的嘴巴大大张开,发出那刺穿灵魂的尖啸!
她被彻底激怒了!
或者说,她所代表的古老规则,通过骨桥的剧烈反应,终于明确无误地告知她——她被欺骗了!刚才那看似完美的“因果已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骗……子……!”
“亵渎……规则……!”
“留下……真正的……骨!!”
沙哑、破碎、却蕴含着滔天怒火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与其形态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化作一道灰影,沿着剧烈摇晃的骨桥,直扑而来!
她手中那根白骨拐杖挥舞间,带起道道撕裂空间的灰黑色死寂光芒!
前有狂暴骨桥拦路,后有被激怒的骨桥婆追杀!
危机瞬间爆发,远超之前!
离阙眼神冰冷到了极致,他知道此刻再无转圜余地!
“璇玑子,护好他们!”
离阙厉声道,猛地将包裹众人的光罩向前狠狠一推,使其以更快的速度滑向对岸。
而他自己则霍然转身,面对那携带着规则怒火的骨桥婆!
冰寒的神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离阙手中寒气凝聚,一柄晶莹剔透仿佛冰晶凝结的长剑骤然出现!
剑尖直指扑来的灰影!
“她的目标是我,你们先过桥!”离阙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师尊!”离珩目眦欲裂,想要转身帮忙。
“走!”离阙一声断喝,剑光已与骨桥婆挥出的死寂光芒狠狠撞在一起!
轰!
恐怖的能量冲击在狭窄的骨桥上爆发开来,无数白骨碎屑纷飞,整座桥仿佛都要被这巨大的力量掀翻!
清芷一把拉住想要冲回去的离珩,急道:“相信仙尊!我们先过桥,别成为累赘!”
青岚也一咬牙,剑光暴涨,护着众人艰难地顶着能量风暴和血色巫文的冲击向前冲。
对岸已经不远,但那最后一段路,却显得无比漫长和危险。
离阙与骨桥婆的身影已在骨桥中段猛烈交战在一起。
冰蓝色的神圣剑光与灰黑色的死寂光芒疯狂碰撞,规则的力量交织湮灭,每一次对撞都让骨桥发出痛苦的呻吟。
骨桥婆的力量诡异无比,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更带着一种侵蚀生机、污秽神魂、引动因果业力的恐怖特性。
离阙的极寒神力虽能冻结万物,却也有些难以完全抵御这种源自阴阳规则层面的攻击。
更麻烦的是,脚下的骨桥还在不断爆发血色巫文,疯狂干扰和削弱着他。
离阙且战且退,为众人断后。
他面色凝重,知道情况极其不妙。
激怒一个执掌部分阴阳规则的存在,在这片对方的主场上,绝对是最糟糕的情况。
必须尽快脱离骨桥范围!
就在他格开骨桥婆一记蕴含死咒的拐击,身形向后飘退的瞬间——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脚下剧烈晃动的桥面,透过那些骨骼的缝隙,瞥见了深渊之下、那忘川支流的景象。
黑雾翻滚间,他似乎看到……那粘稠滞涩的暗黄色河水深处,有什么巨大无比的阴影,缓缓蠕动了一下?
一股比骨桥婆的愤怒更加古老、更加死寂、更加令人绝望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而上,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离阙的神魂都为之战栗!
那是什么?!
忘川之底,还沉睡着更恐怖的东西?是被他们的战斗和欺诈所惊动了吗?
而与此同时,冲在最前面的青岚终于一剑劈开最后一道缠绕的血色巫文,率先踏上了深渊对岸坚实的土地!
“到了!”她急呼。
清芷、阿沅、璇玑子也紧随其后,踉跄着冲上岸边。
离珩最后一个上岸,立刻焦急地回身大喊:“师尊!快过来!”
就在离阙闻言,准备虚晃一招抽身后退的刹那——
“呜——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源自洪荒蛮古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对岸那片朦胧扭曲的光影深处,悠悠传来!
号角声苍凉、肃杀,带着一种无尽的威严与……战意?
正准备冲上岸的离阙猛地顿住身形,霍然抬头望向对岸深处,瞳孔骤缩!
这号角声是?!
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清芷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震得心神摇曳,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片朦胧的光影开始剧烈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大规模地移动。
下一刻,在众人震骇的目光中,一列列身形高大、穿着残破古老铠甲、手持锈蚀兵刃、周身弥漫着浓烈战魂煞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光影中缓缓步出,列成森严的战阵!
他们的身体有些虚幻,并非完全的实体,但那股凝聚在一起的、历经无数血战的惨烈煞气,却几乎要冲散这片区域的阴霾死气!
这些是……古老的战魂?阴兵?
而那苍凉的号角声,依旧在持续,一声接一声,仿佛在召唤,又像是在……警示?
为首的是一名骑着骷髅战马、身披破碎将袍的高大魂将,他空洞的眼窝中跳跃着幽蓝的魂火,缓缓抬起手中几乎锈断的长戈,指向了刚刚上岸、还处于茫然中的清芷、离珩等人。
一个沙哑而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
“阳世生灵,安敢擅闯‘古战场’禁地?”
“止步!”
“否则……杀无赦!”
前有神秘古老的战魂阴兵拦路,后有被激怒的骨桥婆和可能被惊动的忘川恐怖存在。
刚刚渡过一劫的离阙一行人,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更大的凶险绝境之中!
这湘西极渊的对岸,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苍凉的号角,又为何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