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最深处的寒冰静室,玄冰玉棺散发着幽幽冷气,江月晏安详地躺在其中,容颜如生,仿佛只是沉睡。
而静室之外,或者说,早已超出了静室乃至魔宫范畴的无数时空碎片之中,一道白发的、癫狂的身影,正在上演着徒劳而悲壮的追寻。
萧逐渊醒了。离阙的封印能暂时禁锢他暴走的力量,却封不住他那颗早已随姐姐一同死去、又被疯狂执念点燃的心。
自苏醒的那一刻起,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便是“复活江月晏”。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这具行尸走肉不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
他不再哭泣,不再嘶吼,甚至很少说话。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生命力,都燃烧在了那近乎不可能的追寻上。
离阙和栖梧试图劝阻,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的灵魂。
“古籍…上古禁术…一定有…”他翻遍了魔宫藏书阁所有相关的、甚至不相关的典籍,双目赤红,不眠不休。
那些记载着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传说的残卷,被他摩挲得几乎破损。
他按照上面荒诞不经的方法尝试,消耗着本已油尽灯枯的精元,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爬起,寻找下一条可能存在的“线索”。
离阙默许了他查阅所有藏书,甚至提供了几部连栖梧都未曾听闻的、来自更古老时代的秘典。
这位看似冷漠的仙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见过太多生死,深知天道不可违,但看着萧逐渊那不顾一切的疯魔姿态。
他选择了沉默的旁观,并在萧逐渊几次因强行施展禁术而险些魂飞魄散时,出手护住他一线生机。
“师尊,难道就任由他这样下去?”栖梧看着萧逐渊一次次失败后那死寂却更显偏执的眼神,忧心忡忡,“他会彻底毁了自己的!”
离阙望着虚空,仿佛在看穿无数时空的轨迹:“这是他选择的道。痴妄之道,亦是道。或许……绝境之中,方能窥见一丝真正的‘变数’。”
光靠典籍不够,萧逐渊开始将目光投向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地域。
他闯入九天之上残留的仙古遗迹,在那片神圣的废墟中,寻找传说中能凝聚魂魄的“聚仙灵光”。
他被遗迹守护阵法重创,浑身是血,却捧着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效的残光回来,小心翼翼地融入玉棺,期盼着奇迹。光点消散,姐姐依旧沉睡。
他深入十地之下最阴森的幽冥交界处,闯入鬼王领地,争夺据说能温养残魂的“黄泉魂玉”。
与万千厉鬼厮杀,被幽冥死气侵蚀,白发都沾染上灰败之色。他夺回了魂玉,置于姐姐眉心,那玉却无法与她那一丝执念产生任何共鸣。
他甚至凭借体内那变异的、对空间极为敏感的煞气,开始尝试撕裂时空壁垒,想要逆流时间长河,回到姐姐自绝之前的那一刻去阻止她。
这是最危险的举动,每一次都险些被时空乱流撕碎,或被因果反噬。离阙不得不出手,数次将他从崩溃的时空裂缝中强行拉回。
“过去不可改,此为铁律。”离阙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诫他,“强行干预,你与她,皆会湮灭于因果之中。”
萧逐渊置若罔闻,他眼中只有姐姐倒下的画面。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哪怕只是在时空的碎片中,惊鸿一瞥地看到姐姐鲜活的身影,对他而言都是短暂的慰藉。
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刻骨铭心的痛苦。他看到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改变不了那既定的结局。
真实与虚妄的界限,在他不断穿梭的过程中,变得模糊。
有时,他会对着玉棺喃喃自语,仿佛姐姐还能听见。
有时,他会突然在静室中布下虚幻的阵法,对着空气露出温柔的笑容,好像姐姐就站在他面前。栖梧看得心酸,却无法唤醒沉溺于幻境中的他。
千万种方法。
他试了何止千万种。
从正统仙法到邪魔禁术,从神圣之物到幽冥奇珍,从改变现实到窥探过去未来。
每一次希望燃起,都以更彻底的绝望告终。
每一次尝试,都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添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的力量在透支,他的生命在流逝,他的神魂因一次次反噬而布满裂痕。
可他依旧没有停下。
仿佛只要不停下,姐姐就还有“复活”的可能。
仿佛停下,就意味着永恒的失去,意味着他生命意义的彻底终结。
这一日,他又一次从某个时空碎片中狼狈而归,身体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踉跄着扑到玄冰玉棺前,手掌隔着冰冷的玉璧,轻轻抚摸姐姐的脸庞。
“姐姐……”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九天十地……幽魔地狱……过去未来……我都找遍了……”
“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找不到……复活你的方法……”
一滴凝固了许久的血泪,终于从他干涸的眼角滑落,砸在玉棺上,晕开一朵凄艳的红花。
他抬起头,望着静室顶部冰冷的岩石,那双曾暗红如血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迷茫,如同迷失在永恒黑夜里的孤舟。
“我……该怎么办……”
离阙无声地出现在静室门口,看着棺前那形销骨立、生机几乎断绝的白发少年,久久沉默。栖梧站在他身后,赤瞳中满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