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狙击炮术？”
赵锋提出的这个新名词，让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李云龙挠了挠头，有点没听明白：“啥玩意儿？反狙击？不是用狙击枪去反吗？用炮怎么反？”
“团长，是这样的。”赵锋的思路，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变得异常清晰。
他走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拿起一根指挥棒。
“鬼子的猎杀小队，战术核心就是狙击手。他们会抢占我们撤退路线上的制高点，比如这样的悬崖，或者这样的山脊。”
他用指挥棒在地图上画着。
“我们的步兵炮，炮口抬不了那么高，这是我们的劣势。所以，我们只能被动挨打。”
“但是，‘一线天’的战斗让我发现，这个劣势，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变成优势！”
“我们不需要直接瞄准他们。”赵锋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的大概方向。然后，我们可以选择他们对面的山壁，或者他们脚下的坚硬地面，作为我们炮弹的‘反弹点’！”
他看着林川，像一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学生。
“林所长教过我们，炮弹爆炸，靠的是冲击波和破片杀伤。我们用‘跳弹’，虽然牺牲了炮弹直射的精准度，但却能让破片，以一种鬼子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从下往上，或者从侧面，覆盖他们所在的整个区域！”
“他们躲在石头后面也没用！破片和被炸飞的碎石，会像下雨一样砸到他们头顶上！就算炸不死他们，也能把他们从乌龟壳里逼出来！”
赵锋的话，掷地有声。
指挥部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大胆而又充满想象力的战术构想，给彻底震撼。
化劣势为优势！
不跟你玩精准对射，我直接玩区域覆盖！
这是一种何等刁钻，何等不讲道理的打法！
“我操……”李云龙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这他娘的……也太阴了吧？”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充满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欣赏。
他喜欢！他太喜欢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了！
陈更看着赵锋，眼神里充满赞许。
这个平日里文文静弱的“秀才”，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后，已经真正蜕变成一名优秀的指挥员。
他不仅有理论知识，更有从实战中总结经验、举一反三的宝贵能力。
这是真正的帅才！
而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林川身上。
林川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长江后浪推前浪。
赵锋的想法，已经超出他当初教学的范畴。
那是真正属于赵锋自己的、从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东西。
“好！”
林川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但他这一个字，却比任何夸奖都更有分量。
他走到赵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桌上拿起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和一支铅笔。
“来，赵锋，把你刚才的想法，再具体说一遍。”
“我们需要考虑不同的地形，比如U型山谷，V型峡谷，还有单面斜坡，它们的入射角和反射角，应该怎么计算？”
“还有，炮弹的引信延迟时间，也需要根据距离和弹跳次数，进行调整。”
“我们现在，就把它变成一套简单、实用、人人都能上手的作战手册！”
“是！”赵锋的眼中，迸发出激动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得到林所长最大的认可。
接下来，指挥部里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李云龙和陈更这些高级将领，都成了旁听生。
而指挥部的中心，则是林川和赵锋这两个“技术人员”。
一个老师，一个学生，两个人头对头，趴在地图上，不断地写写画画，激烈地讨论着。
“不对，这个角度，炮弹弹起来之后，能量损失太大，飞不了那么高。”
“我们可以用两号装药，增加它的初速！”
“不行，初速太快，撞击角度太小，炮弹可能会直接钻进地里，或者引信提前触发。我们得用三号装药，但是把炮口再压低一度！”
“引信延迟零点零五秒不够，我建议延迟到零点一秒，让它飞得再远一点再爆炸！”
一句句充满了专业术语的对话，在指挥部里回荡。
李云龙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却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一个足以让鬼子狙击手闻风丧胆的绝户毒计，正在诞生！
半个小时后。
一张画满了各种草图和公式的作战手册，新鲜出炉。
林川将它命名为——《“回弹”反狙击作战规程（试行版）》。
“命令！”林川拿着这份还散发着墨香的手册，对着报务员下令。
“立刻将这份规程，用最高等级的密码，发送给所有还在外作战的游猎炮兵小队！”
“通讯代号——‘回弹协议’！”
“是！”报务员立刻开始工作。
“从现在开始，”林川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些代表着被困小队的红点，“我们的炮兵，不再是诱饵。”
“他们，将成为我们第二个猎杀拳头！”
“一个负责在明处，用炮弹讲道理。一个负责在暗处，用冷枪和陷阱收人命！”
“我要让中野英光派进来的这些‘猎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太行山，某处不知名的山谷。
第四游猎炮兵小队的战士们，正像老鼠一样，躲在一片乱石堆里。
他们的处境，非常糟糕。
就在两小时前，他们遭到日军狙击手的袭扰。
两名战士，在转移途中，被一枪毙命。
现在，那个该死的狙击手，就潜伏在他们对面那片高耸的山崖上。
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只要一露头，就会招来致命的子弹。
他们被死死地压制在这里，动弹不得。
队伍里的气氛，充满了绝望和焦躁。
“队长，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天一亮我们就全完了！”一个年轻的战士，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他咬着牙，一拳砸在石头上。
“妈的，跟指挥部联系上了没有？”
“联系上了，指挥部让我们……就地隐蔽，等待命令。”报务员小声说道。
“等待命令？等死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报务员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他神情一振，立刻开始抄录。
几分钟后，他拿着译好的电报，一脸匪夷所思地找到了队长。
“队长……指挥部……来了新命令。”
“快说！让我们突围吗？”队长急切地问道。
“不……”报务员的表情，古怪到了极点，“指挥部让我们……执行‘回弹协议’。”
“回弹协议？什么玩意儿？”队长愣住了。
报务员将手里的电报递了过去。
队长接过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
电报上，写着什么“入射角”、“反射面”、“延迟引信”……
最后，命令很简单：
把炮架起来，对着对面那片光秃秃的石壁，开炮！
“这……这是啥意思？”队长看着电报，满脑袋问号，“让我们用炮打石头？指挥部是不是发错电报了？”
“队长，你看这签名，是林所长……亲自拟定的。”报务员小声提醒道。
“林所长？”
队长的瞳孔一缩。
这个名字，在整个八路军，尤其是他们这些技术兵种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林所长说的话，会错吗？
他犹豫了。
理智告诉他，这个命令，荒谬到了极点。
但对林川近乎盲目的信任，又让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他不懂的门道。
“他娘的！”队长猛地一咬牙，把电报拍在大腿上，“林所长让咱们打，咱们就打！”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总比窝在这里等死强！”
他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吼道：“都别他娘的趴着！把炮给老子架起来！”
战士们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服从命令。
他们冒着被狙击的风险，飞快地将步兵炮组装了起来。
“目标！”队长指着对面那片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巨大石壁，大声吼道。
“正前方，石壁中央！按林所长说的，三号装药，俯角两度，延迟引信！”
炮手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严格地执行了命令。
他转动着高低机，那黑洞洞的炮口，竟然缓缓地垂了下去，对准了那片毫无价值的石壁。
“开炮！”
随着队长一声令下，炮手猛地一拉炮绳。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炮弹，拖着一道诡异的弧线，呼啸着，狠狠地撞向了那片光秃秃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