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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后背紧贴着小学断墙粗糙的砖石,砂砾般的颗粒刮蹭着衣料,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肩胛骨与墙体的摩擦,冰冷的触感像无数细针扎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头翻腾的灼热。

夜风从断口灌入,带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在耳畔低语般呼啸。

m-08,π律。

这两个词像两颗烧红的铁钉,嵌在我的颅骨深处,每一次心跳都让它们更深地钻入脑海,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回响。

π律是催眠指令,m-08是我明天即将被赋予的“尸体”编号。

它们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一种我尚未勘破的、致命的逻辑。

许明远含糊不清的呓语在这时浮现,像一道划破浓雾的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

他说,每一个模型在正式“入库”前,都要经过所谓的三重净化。

第一重,冰柜镇魂,用极寒剥夺活人的体温与意志。

第二重,教室点名,用催眠抹去姓名与过往。

第三重,坟场安葬,赋予其死亡的终极形式。

坟场……我童年的记忆瞬间被撬开一个缺口。

村西那片乱葬岗,松树林立,风声凄厉,大人们讳莫如深,却是我们这些野孩子捡松果、掏鸟窝的乐园。

我从没想过,童年的游乐场,竟是这套精密杀人程序的最后一环。

那里一定藏着终极的答案。

我必须去,就在今夜。

凌晨三点,村庄沉睡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没有走大路,而是滑下路基,猫腰钻进了村子的主动脉——那条贯穿南北的排水暗沟。

沟壁湿滑,青苔在指尖留下黏腻的触感,腐烂水草和淤泥混合的腥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冰冷的污水漫过我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爬升,脚底踩着滑腻的藻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黑暗是最好的伪装,恶臭是最佳的屏障。

我像一只昼伏夜出的沟鼠,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无声地向村西潜行。

坟场的铁栅栏门在夜风中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金属的锈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没有靠近,而是绕到侧面一处坍塌的土墙缺口,匍匐着爬了进去。

松林间的空气比别处更冷,带着一股泥土和陈腐木料的味道,鼻腔里全是潮湿的霉味。

脚下是松针与腐叶交织的软毯,每一步都陷进半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刚一站稳,视网膜上,金手指的淡金色数据流便自动激活,视野瞬间变成了一张精准的勘测图。

七个异常能量点在黑暗中清晰地标记出来,全都集中在坟场西北角。

那里的土质更新,颜色更深,像是刚刚被翻动过。

七座新坟。

它们排列得并不规整,但每一座坟前都立着一块简陋的、没有刻字的石板。

金手指自动在石板上投射出淡金色的编号:m-01, m-02, m-03……一直到m-07。

和我在小学教室黑板上看到的名单完全吻合。

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鼓点般的节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在一座标着“m-04”的坟前。

月光透过稀疏的松针,洒下斑驳的光影,像碎银洒在坟头。

我注意到,每一座新坟前方的泥地上,都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

那形状酷似一只鞋印,却比成年人的脚小太多,甚至比孩童的脚还要窄。

它更像是一个工具留下的印痕,深陷在湿润的泥土里,边缘还带着被挤压后微微隆起的泥圈。

我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那支从许明远办公室“借”来的电子体温计。

它除了测量温度,还有一个隐藏功能——高精度长度测量。

我将体温计的探针小心翼翼地伸进那个小小的凹陷中。

屏幕亮起一行微弱的数字:深度1.2厘米。

这个数字让我浑身一震,指尖微微发麻。

1.2厘米,这正是我在冰柜区记录下来的数据——恒温休眠舱下层那个不起眼的排水孔的直径。

一个骇人的猜想在我脑中炸开,像电流般贯穿全身。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七座坟茔。

原来如此!

这些凹陷根本不是鞋印,也不是工具的痕迹。

它们是那些被宣布“死亡”的模型,在下葬的瞬间,脚上依旧穿着恒温舱专用的软底维生鞋,鞋底中央那个与排水孔对接的、直径1.2厘米的接口,在他们被放入浅坑时,短暂地在泥地上压出了这微不可查的印记!

他们不是尸体,他们是被当作货物一样,连同维生装置的一部分,被“埋”在了这里。

我正想进一步探查m-04号坟的土质,不远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冗长的哀鸣,刺破夜的死寂。

我像被猎犬惊动的兔子,一个翻滚就地藏在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墓碑后面,将身体蜷缩到极致,后背紧贴冰冷石面,掌心渗出冷汗,黏在碑身的苔藓上。

一豆昏黄的灯光晃晃悠悠地靠近。

是守着村口冰柜仓库的老赵头,他提着一盏老式马灯,灯罩上积着厚厚油垢,昏光摇曳,映出他佝偻的身影。

他另一只手拄着一把铁锹,铁刃边缘沾着暗红的泥,嘴里正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被我用意念强行按停了。

“唉……又来收货了……”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这回可别再让我听见喘气的动静了……瘆得慌。”

他径直走向我斜前方的m-05号坟,将马灯挂在旁边的树杈上。

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个阴间的鬼吏,在坟茔间扭曲晃动。

他蹲下身,用铁锹的边缘熟练地撬动坟前那块无字石板的底座。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石板竟像一扇门一样被掀开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暗格。

就在暗格出现的瞬间,我的金手指视野里,一道复杂的地下管线结构图瞬间被锁定和解析。

那暗格之下,连接着一条碗口粗的金属管道,蜿蜒着向东南方向延伸。

金手指自动计算并匹配了它的走向——与冰柜区地下主通风系统的管路完全重合!

我恍然大悟。

这根本不是坟墓,这是一个中转站,一个伪装成坟墓的地下物流入口!

老赵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凑到马灯下,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老花镜片反射着昏黄的光。

“m-08……明日入库,走东线。”他念叨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念完,他划着一根火柴,将纸条点燃,看着它化为一小撮灰烬,随风飘散。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坟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那黑洞洞的暗格喃喃自语:“上回那个m-07,埋下去的时候,那腿还蹬了两下……你说,这到底算是死了,还是不算死啊?”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的猜测被证实了!

所谓的“安葬”,不过是将活生生的人,通过这个地下管道系统,转移到某个更深、更隐秘的地下仓库。

而老赵头,这个看似忠心耿耿的老看守,他的良知并未完全泯灭。

他语气中的迟疑、挣扎和恐惧,是我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我心中迅速成形。

等他转身去取铁锹准备封上石板的间隙,我抓紧时机,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在藏身的这块墓碑背面,飞快地刻下了三个字——“m-05活”。

字迹很浅,指甲划过青苔与石面,发出细微的“嘶”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如果他心存疑虑,就一定会检查周围。

做完这个,我还不放心。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纽扣。

那是我前几天潜入许明远宿舍时,从他书桌抽屉里顺手拿走的备用纽扣,形状很特别,像一把微缩的钥匙。

我趁着老赵头弯腰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探出手,将这枚纽扣轻轻压在了m-05坟头新翻的泥土上。

指尖触到泥土的湿润与凉意,纽扣嵌入的瞬间,仿佛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个位置,他封好石板后一抬头就能看见。

一个不该出现在坟地的、钥匙形状的纽扣,再加上他刚刚的自言自语,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我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缓缓向后倒退,准备从原路撤离。

就在这时,金手指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急促的预警!

一连串高亮的红色数据在我的视网膜上闪烁——【警告:地面震动频率异常!

高密度质量体正从东南方向(冰柜区)高速接近!】

有人来了!而且来得很快!

我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旁边最茂密的柏树丛中,浓密的枝叶瞬间将我吞没,松针刮过脸颊,留下细密的刺痛。

我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踏着风声冲进了坟场。

是周麻子!

他那只独眼在黑暗中泛着嗜血的红光,手里赫然拿着一支装满了不明液体的注射器,针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径直冲到m-05号坟前。

此时老赵头还没来得及把石板盖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哆嗦着问:“周……周管事,您怎么来了?”

周麻子根本不理他,一把推开老赵头,掀开石板,对着下方黑洞洞的暗格低声嘶吼,声音里满是暴戾:“重新处理。”

说完,他将注射器狠狠扎进暗格深处,将里面的药剂全部注入。

我几乎窒息,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衣角。

他们竟然连已经“入库”的模型都要定期追加镇静剂!

这是何等的谨慎,又是何等的残忍!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周麻子的脚上。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致命的细节——他的靴子底部,沾着几缕极其眼熟的蓝色纤维。

我的大脑像是被电流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那种纤维,和我昨晚为了躲避巡逻,藏身在村东头柴房里的那个装玉米秆的麻袋,材质一模一样!

他去过柴房!他发现了我的临时藏身处!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指尖冰凉,呼吸几乎凝滞。

我的藏身地暴露了!

我明天那套借着“m-08”身份假死脱身的计划,在他们眼中恐怕已经成了一个透明的笑话!

我必须立刻转移,立刻更换据点,否则天一亮,等待我的将是真正的死亡。

我不敢再有片刻停留,借着周麻子训斥老赵头的机会,像一缕真正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滑出柏树丛,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村北的方向逃去。

奔跑中,金手指自动回放着刚才周麻子冲进坟场时的步态数据。

一个细节被放大:他的步伐节奏不对称,左脚落地明显比右脚更重、更深。

这说明他的右腿受了伤,虽然不重,但足以影响平衡。

我立刻想起来,昨夜我从柴房的草堆里滚出来时,身上有一枚纽扣脱落了。

现在想来,那枚小小的、坚硬的纽扣,极有可能正卡在他的靴子缝隙里,经过一夜的行走摩擦,已经给他的脚底造成了不大不小的伤害。

一丝冷酷的笑意爬上我的嘴角,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我咬破了嘴唇。

很好。

我留下的痕迹,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反向追踪着我的敌人。

我一路狂奔,最终躲进了村北那座早已废弃的猪圈。

这里臭气熏天,粪便与腐草的酸腐味直冲鼻腔,四下无人,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我在一个破损的猪食槽下方的墙角里,挖出了我早就藏好的背包。

我从包里抽出那个伪装成社区送温暖的档案袋,拿出里面崭新的A4纸和笔,就着从破屋顶漏下的惨白月光,开始飞快地绘制一张地图。

我的笔尖在纸上移动,将冰柜仓库、小学教室、村西坟场这三个关键地点连接起来,标注出地下管道的走向、监控的死角、以及人员的活动规律。

最后,我在这张初步成型的三维动线图的下方,用力写下了我的第一条战术原则:

“用他们的节奏,打乱他们的节奏。”

窗外,月光冷冷地洒在猪圈前泥泞的空地上,映出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一行是我刚刚跑过来时留下的,清晰而急促。

而另一行,不知何时出现,若有若无,仿佛只是一个虚影。

一真一假,一深一浅,就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骗局里,那个真正的替死之人,已经悄然换位。

而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将这场戏的主角,彻底换成别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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