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攀登时更多了几分诡谲的平静。队伍沿着猎人小径蜿蜒而下，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依旧是最大的敌人。然而，当他们距离山坳入口那片相对开阔的平地还有半里地时，一种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
“停！”走在最前探路的张二狗猛地挥手，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有情况！”
队伍瞬间绷紧，无声地隐蔽在路旁的茂密灌木丛和嶙峋怪石之后。李昊拨开枝叶，眯眼望去。
山坳入口处，那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空地，散落着不属于山民的痕迹——几柄断裂的、样式粗劣的铁剑，几张破烂的皮甲碎片，还有几个模糊不清、沾满泥污的脚印，步幅大而杂乱，绝非山民狩猎的轻盈足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混杂着汗臭和劣质烟草的戾气。
“溃兵。”王承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冰冷的杀意。他背着昏迷的青禾，目光如刀扫过那片狼藉，“河南镇那批不成器的东西，或是更糟的杂牌。看来他们也嗅到了这山坳的气味。”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队伍无声地交换着眼神，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和腰刀。经历了黄河惊魂、渡口厮杀、太行生死跋涉，这支部队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面对数量不明的溃兵，尤其在陌生的山地，危险依然如影随形。
李昊的脑子飞速运转。他迅速判断：这伙溃兵人数不少，占据地形熟悉的外围密林，意图明显——劫掠任何路过的队伍，尤其是他们这样看起来疲惫不堪、带着“家当”的队伍。硬拼，绝非上策。
“二狗，老四，”李昊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上你们的人，还有那两面破旗子，绕到侧面那片小树林。待会儿，我要你们故意暴露行踪，把动静闹大点，把他们主力引进前面那条最窄的谷道！记住，只许败，不许胜！尽可能多引些人进来！”
张二狗和李老四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迅速带着挑选出的十余名精悍士兵，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侧面的密林中。
“王把总，”李昊转向王承业，“你带二十名最稳重的弟兄，守在后面，保护好伤员、青禾和所有物资！一步都不许动！”
“末将明白！”王承业沉声道，立刻部署人手，将伤员和辎重护在更靠后的岩石后面。
“其余人，”李昊的目光扫过剩下的近四十名战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我，进入前面谷道两侧的预设阵地！长矛兵在前，贴着岩壁，矛尖斜指谷道！腰刀手在后，寻找树木和岩石掩护！准备好投掷物！”
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队伍如同流水般渗入谷道两侧的预设阵地。这里是李昊利用系统地图和实地勘察选定的天然杀局——一条长约两百步、宽度仅容三四人并行的狭窄谷道，两侧是陡峭的、覆盖着茂密灌木和岩石的崖壁。完美的口袋阵！
李昊本人则带着赵公公和几名斥候，悄悄摸到谷道入口上方一块巨大的、能俯瞰整个谷道的岩石后，静静观察，等待猎物入彀。
大约一炷香后，谷道入口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和叫骂声。
“快点！那小子跑不远了！抓住他，身上的细软都是咱们的！”一个粗嘎的声音吼道。
“他妈的，老子脚都崴了！这鬼地方！”另一个声音抱怨。
紧接着，一支约三十人的队伍，如同没头的苍蝇般从谷道入口蜂拥而入！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装备混杂，脸上带着劫掠得手的亢奋和长途跋涉的疲惫。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手提一把豁口鬼头刀，正是这伙溃兵的头目。
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一头扎进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动手！”李昊眼中寒光爆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咻咻咻！”“噗噗噗！”
两侧崖壁上，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和投掷手同时发动！劣质的箭矢带着“嗡嗡”声破空而至，虽然准头欠佳，却成功制造了混乱和恐慌。更多的，则是投掷出的石块、土坷垃，以及用断裂长矛前端削尖制成的简易标枪！这些东西虽不致命，却精准地砸在溃兵的头顶、后背，砸得他们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敌袭！是埋伏！快退！”独眼龙头目反应最快，惊恐地嘶吼，试图组织队伍后撤。
但已经晚了！
“矛阵！前压！杀！”
李昊拔出腰间的锰钢腰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杀！！！”
两侧岩壁后，如同蛰伏的钢铁巨蟒骤然苏醒！四十余名手持统一打磨光滑、矛尖闪着寒光的长矛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岩石后冲出！他们步伐一致，呐喊震天，密集的矛尖组成一片移动的、闪烁着死亡光芒的钢铁森林，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地撞向混乱的溃兵！
“噗嗤！”“噗嗤！”
长矛如同热刀切牛油，轻易地穿透破烂的皮甲和血肉！惨叫声瞬间响彻谷道！溃兵被这突如其来的钢铁洪流正面撞上，阵型瞬间崩溃！他们试图转身逃跑，却发现谷道狭窄，后面涌上来的己方人潮堵住了退路，前面又是密密麻麻、冷酷无情的矛尖！
“侧击！斩首！”李昊刀锋一指，厉声下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腰刀手们，如同鬼魅般从两侧的岩石后和茂密的灌木丛中跃出！他们动作迅捷狠辣，专挑混乱中的溃兵下手！有的从侧面扑上，用沉重的腰刀斜劈敌人的脖颈；有的绕到溃兵身后，一刀割断拖曳的包裹或马腿；有的则直扑溃兵头目！
独眼龙头目挥舞着鬼头刀，拼命砍杀着冲到面前的长矛兵，试图稳住阵脚。一名腰刀手如同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贴近，猛地一刀撩向他的下盘！独眼龙猝不及防，大腿动脉被狠狠划开，鲜血喷涌！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栽倒在地，瞬间被乱兵和长矛淹没。
惨烈绞杀与胜利的代价
谷道，瞬间化作人间地狱。
溃兵在狭窄的空间里，如同被关进屠场的牲畜。前面是密不透风、冷酷推进的长矛阵，后面是不断涌上来的自家溃兵形成的障碍，左右和后方则是神出鬼没、刀刀见血的腰刀手！他们凶悍的本性在绝望中被激发，有的拼死反抗，挥舞着劣质兵器乱砍；有的则丢盔弃甲，跪地求饶。但无人生路！
长矛兵如同不知疲倦的绞肉机，稳步向前推进，每一次刺击都带走一条生命。腰刀手则如同高效的收割者，在混乱中精准地收割着生命。喊杀声、惨嚎声、兵刃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在狭窄的谷道中交织、回荡，令人血脉贲张又毛骨悚然。
队伍也付出了代价。一名冲在最前的长矛兵，被三名溃兵拼死围攻，胸口挨了一记重斧，踉跄后退，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队服。一名腰刀手在侧击时，被溃兵的断矛刺穿了大腿，剧痛倒地。
但新装备的威力在残酷的厮杀中展露无遗！长矛的防御压制力让溃兵无法有效反击，统一的队列和纪律保证了冲击的持续性。腰刀的致命斩击则高效地清除了试图顽抗的敌人。严明的战术纪律，更是将个体的勇武转化成了整体的杀戮机器。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当最后一名溃兵要么倒在血泊中，要么丢弃兵器跪地颤抖时，谷道终于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弥漫。
雏形显威，信心如钢
李昊收刀入鞘，喘着粗气，环视战场。谷道内，横七竖八地躺着近二十具溃兵的尸体，受伤的更多。缴获的战利品堆在入口：几匹瘦骨嶙峋的马，一些粗糙的铁甲、兵器，还有几袋沾满泥污的糙米和干饼。
队伍牺牲一名长矛兵，重伤两名，轻伤数人。对于一场遭遇战，这代价沉重，却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清点伤员，救治！”李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他走到那名牺牲的士兵面前，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年轻而冰冷的脸上。
幸存的士兵们，一个个浑身浴血，大口喘着气，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但他们的眼神，却不再是出发时的迷茫和绝望，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名为“胜利”的火焰！他们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长矛和腰刀，感受着那整齐队列和严明战术带来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相互对视，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豪和凝聚力！
“公子…威武！”张二狗拄着长矛，声音嘶哑却充满敬佩。
“我们…赢了！”一名年轻士兵激动地挥舞着手中带血的矛尖。
王承业背着青禾，看着眼前的一切，浑浊的老眼中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赵公公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喃喃道：“天佑…天佑我‘李家庄园’啊！”
此战，是“李家军”雏形在复杂山地环境下，运用新装备和战术取得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它像一块试金石，证明了李昊的指挥才能，检验了队伍的韧性和纪律性，更将一支濒临崩溃的流亡队伍，淬炼成了一支初具锋芒的武装力量！缴获的物资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胜利点燃了所有人的信心和希望之火。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敢于亮剑、能够战胜强敌的战士！太行山深处的“李家庄园”，因此战而更加稳固，也更加令人敬畏。李昊在队伍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他们，开始拥有了在这乱世中立足的、最宝贵的资本——一支能战、敢战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