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渊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感到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朝着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方向滑去。那个叫栖欢的孩子,还有那个看似温顺的苏晚意,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织梦工作室的线上转型,在温言笙的技术支持和苏晚意全力投入下,初步站稳了脚跟。精美的设计、用心的工艺,通过互联网触达了更多真正欣赏它们的人,订单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比之前局限于线下时更加忙碌。
陆廷渊正面施压效果不佳,他转而采取了更迂回的方式。几天后,栖欢所在的以精英教育着称的嘉德幼儿园,新来了一位负责艺术启蒙的年轻老师,姓柳。
柳老师温柔漂亮,对孩子们很有耐心,但她对栖欢格外关照。
自由绘画课上,孩子们天马行空。栖欢画了一幅《妈妈的工作室》,画面上苏晚意在缝纫机前忙碌,裙摆像绽放的花朵,窗外是温言笙设计的带有滑梯的公寓楼,色彩明亮温暖。
柳老师走过来,微笑着拿起画:“栖欢画得真不错。不过,小朋友的画里,爸爸通常都是更高大的形象哦,比如像这样……”她拿起笔,作势要在画上加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性轮廓。
栖欢立刻按住画纸,小眉头蹙起:“不要!我画的是妈妈和温爸爸!不要别人!”
柳老师笑容不变,语气带着诱导:“可是,每个小朋友都应该有亲生爸爸呀。栖欢的爸爸是个很厉害很有钱的总裁呢,他能给栖欢买很多很多漂亮的公主裙和玩具,比画上的好看多了。”
【触发隐藏任务:接受柳老师的引导,在画中加入陆廷渊的形象,表达对父爱的向往。】系统见缝插针。
“他不是我爸爸。”栖欢打断她,“他只是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我的画,只画我喜欢的和我的家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柳老师,抱着自己的画,迈着骄傲的小步子,去找旁边正在用积木搭恐龙的小伙伴了。
柳老师铩羽而归的消息,自然传到了陆廷渊那里。他听着汇报,脸色阴沉。
更让他胸闷的是,几天后,他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里,周婉清语气带着罕见的复杂:“廷渊,我今天去幼儿园偷偷看了欢欢……那孩子,眉眼真像你小时候。我听到她和别的小朋友说话,逻辑清楚得很,还会帮受欺负的小朋友讲道理,是个有主见有担当的好孩子。”
周婉清叹了口气:“咱们陆家,或许……真的用错了方式。那孩子的心,不在金银堆里,也不怕威逼恐吓。她认的,是那份实实在在的真心。”
陆廷渊烦躁地挂断电话。真心?什么是真心?他陆廷渊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靠能力和手段争取来的!
然而,当他晚上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奢华却冰冷的别墅时,栖欢那句“有血缘的陌生人”和母亲那句“实实在在的真心”,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悄然袭来。
与此同时,栖欢正坐在自家温暖明亮的餐厅里,晃着小脚丫,吃着温言笙特意为她做的、造型可爱的动物馒头。
“温爸爸,今天柳老师想让我在画里加个坏叔叔,被我打败了!”她得意地邀功。
温言笙和苏晚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骄傲。
温言笙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笑着问:“哦?我们欢欢怎么打败她的?”
栖欢咽下馒头,挺起小胸脯,把当时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她说不赢我!因为我说的是真理!”
苏晚意忍不住笑出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对,欢欢说的就是真理。”
*
陆廷渊多次碰壁反而激化了他偏执的掌控欲。他不再试图通过接近栖欢或公开施压来达到目的,而是采用了更阴险更纠缠的方式。
织梦工作室开始接到莫名的税务核查电话,温言笙所在的建筑设计院,他负责的几个重要项目也接连被匿名举报,质疑其资质和流程合规性。甚至连他们居住的小区物业,都开始频繁询问苏晚意的职业和家庭情况,暗示有业主反映扰民情况。
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抓不住实质的骚扰,像阴湿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生活,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心力交瘁。苏晚意夜不能寐,温言笙眉宇间也染上了疲惫。
“他真是阴魂不散。”苏晚意揉着太阳穴,声音里带着罕见地愤怒,“我们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欢欢还小,难道要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吗?”
温言笙沉默地看着窗外,夜色浓重。他向来温润平和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火焰。保护家人是他的底线,陆廷渊已经一次次践踏了这条底线。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温言笙转过身,声音沉稳坚定。
“他一直以为我们软弱可欺,以为我们除了被动承受毫无办法。”温言笙冷静地分析,“他忘了,他能掌握的,无非是钱和权。而这些东西,使用起来不可能毫无痕迹。”
他们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温言笙动用了自己积累多年的人脉,联系了一位信誉极佳且背景深厚的私家侦探。目标明确:不涉及个人隐私,只查陆廷渊执掌陆氏集团这些年来,在商业竞争中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可能触及红线的手段。
等待是焦灼的。期间,陆廷渊的小动作依旧不断,但温言笙和苏晚意的心态已然不同。他们不再焦虑,而是像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几周后,一份加密的文件送到了温言笙手中。里面没有桃色绯闻,没有个人污点,全是冰冷的数据和指向明确的资金往来记录、以及几家被陆氏以不正当手段挤压至破产的小公司的核心资料。证据链清晰地指向陆廷渊主导的几起涉及商业贿赂、恶意垄断和偷漏巨额税款的操作。
“他……他竟然……”苏晚意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难以置信。她知道陆廷渊手段强硬,却没想到会如此无法无天。
“他把商场当成了可以肆意妄为的猎场。”温言笙合上资料,眼神锐利,“是时候让他知道,规则的存在意义了。”
他们没有选择将资料卖给媒体制造舆论风波——那会打草惊蛇,且容易被陆家的公关力量扑灭。他们采取了更直接更致命的方式。
温言笙通过绝对可靠的中间人,将这份关键证据的复件,匿名递送到了陆氏最大的商业对头手中,同时,另一份更详尽的举报材料,被直接送达了相关监管部门的保密举报渠道。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最有效的方法。当陆廷渊的精力被来自官方和竞争对手的麻烦牢牢牵制时,他自然就无暇再来骚扰他们。
风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一周后,财经新闻开始出现“陆氏集团股价异常波动,疑遭监管部门问询”的报道。紧接着,关于陆氏在城西地块竞标中涉嫌违规操作的消息不胫而走。
陆廷渊开始频繁出席紧急会议,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审查和对手的精准狙击。
他焦头烂额,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规则层面的实实在在的压力。他本能地怀疑是商业对手所为,却怎么也查不到信息来源。
他终于没空再去关心苏晚意的工作室,也没精力再去关照温言笙的设计项目。
家里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晚上,温言笙抱着已经睡着的栖欢,轻轻把她放在小床上。苏晚意为她掖好被角,两人相视一笑,无声地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