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亥的尸体，还带着温热。
血腥气混杂着旷野的冷风，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
三千多名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主帅的黄巾青壮，像一群被抽掉魂魄的野兽。
他们紧握着沾血的兵器，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狂热交织后的空洞。
怎么办？
下一步，去哪里？
这片旷野，死一般寂静。
“周铁山！”
李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从山坡上走下，步履沉稳，身后，王二狗与赤曦军将士沉默地跟随着，像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
周铁山猛地回头，他看着走近的李峥，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
他丢下手中的环首刀，单膝重重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
“周铁山！”
“愿为主公，效死！”
这一跪，真心实意，再无半分勉强！
“好！”
李峥没有去扶他，而是受了这一礼。
他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任命你，为赤曦军第一都尉，暂领本部兵马！”
都尉！
周铁山猛地抬头，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他以为自己最多当个伙长，却没想到李峥直接给了他如此高位！
“主公……”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李峥的眼神锐利如刀。
“你的第一个任务，控制住他们！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因为混乱而被踩踏！”
“是！”
周铁山豁然起身，虎吼一声，冲入人群。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了！”
“按原来的队伍，分伙站队！谁敢乱动，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有了主心骨，混乱的场面立刻被遏制住。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这三千人，成分复杂，纪律涣散，饥饿与不安像野草一样在他们心中疯长。
一个不慎，就是一场更大的哗变。
“陈默！”
李峥看向身后的文士。
“主公，属下在！”
“立刻组织人手，在下风口，埋锅造饭！”
“同时，设立登记处！我要在两个时辰内，知道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籍贯！”
“遵命！”
陈默领命而去，效率极高。
很快，十几口大锅被架了起来，火光熊熊。
白花花的大米被倒进锅里，熬煮成浓稠的粥。
旁边，大块的肉干被切好，堆成小山。
食物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胃，也安抚了他们躁动的心。
李峥走上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他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喇叭，传遍全场。
“弟兄们！”
“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再挨饿！”
“凡是愿意加入我赤曦军的，现在，排队！去那边登记！”
他伸手指着陈默设立的登记处。
“登记姓名，籍贯！”
“登记完毕，每人可领热粥一大碗！肉干三条！”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有饭吃！
有热粥喝！
还有肉干！
这三个最朴素、最直接的承诺，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能打动人心！
“排队！都他娘的给老子排队！”
周铁山带着亲信，拼命维持着秩序。
奇迹般的一幕出现了。
前一刻还如同散沙的乱兵，此刻竟真的排起了长长的、歪歪扭扭的队伍。
他们眼中不再有茫然，只有对那碗热粥最原始的渴望。
一个又一个士兵，走到登记处前。
“姓名？”
“狗……狗蛋……”
“籍贯？”
“常山，真定……”
陈默身后的文吏，用炭笔在一块块削好的木板上，认真记下每一个名字。
领到登记牌的士兵，冲到伙房前，捧着那碗滚烫的热粥，狼吞虎咽。
有人一边吃，一边嚎啕大哭。
他们造反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吃上一顿不用去抢，不用担惊受怕的饱饭！
看着眼前这奇迹般被控制住的场面，王二狗和赤曦军的老兵们，眼中充满了对李峥的无上崇敬。
这就是组织的力量！
这就是思想的力量！
一夜之间，收编三千乱兵！
这手段，简直神乎其技！
当最后一个士兵登记完毕，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李峥再次走上高台。
他看着台下那三千多张吃饱喝足，神情安定的脸，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如钟！
“从今天起，你们和我原来的弟兄，不再有新旧之分！”
“我们只有一个名字！”
他猛地一指东方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晨曦，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赤曦军！”
“赤，是吾等受苦人之血！”
“曦，是刺破黑暗的第一缕光！”
“我们，便是要用自己的血，为这吃人的世道，迎来一片全新的天地！
李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这近四千颗炽热的心中涌出。
成了！
这支军队的魂，终于铸就！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广宗。
汉军中军大帐。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中年将领，正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北中郎将，卢植。
一名斥候匆匆入帐，单膝跪地。
“报——！”
“将军，安平方向传来急报！”
卢植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
“说。”
“盘踞安平的黄巾渠帅管亥，被一股新崛起的贼寇所吞并！”
“那支新贼寇，一夜之间收编黄巾乱兵三千余人，声势大涨！”
卢植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黄巾主力，他见得多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一夜之间，能将三千乱兵收为己用，这绝非寻常流寇能有的手段！
这股新生的力量，其首领的组织能力，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沉吟片刻，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传令下去。”
“命常山郡都尉王猛，尽起郡兵两千。”
“即刻开赴安平，将这股新生的‘赤贼’……”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