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曹操的中军大帐内轰然炸开。
两块大小相仿的铁锭,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一块,来自北方。
另一块,产自荆州。
结果,触目惊心。
荆州铁锭当场四分五裂,碎成数块,而那块北地铁锭,仅仅是在表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大帐之内,死一般地寂静。
程昱、郭嘉等一众心腹谋士,全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堆不成形状的碎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看到了吗!”
曹操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眸子里,此刻充斥着骇人的血丝。
“这就是李峥的手段!”
他指着地上那块完好无损的北地铁锭,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
“他卖给我们的,是足以武装千军万马的精铁!而我们自己造的,只是一堆无用的垃圾!”
“他这不是在经商!”
曹操猛地转身,一脚将身旁的案几踹翻在地,竹简文书散落一地。
“他这是要诛心!”
“他要让我们的士兵,看着自己手中断裂的兵器,去羡慕敌人手中的利刃!”
“他要让我们的农夫,看着自己卷了刃的锄头,去渴望北方来的农具!”
“他要用这些东西告诉天下人,跟着他李峥,就有好日子过!跟着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出一年!不用他一兵一卒!我们自己就会从根子上,彻底烂掉!”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郭嘉快步上前,捡起那块北地铁锭。
入手冰凉,质地紧密,远非南方粗糙的冶炼技术所能比拟。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所言甚是。”
郭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这已经不是商战,而是国战。李峥正在用他那所谓的‘工业’,对我们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绞杀。”
“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程昱也上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
“必须立刻下令!全面禁绝所有北方货物入境!封锁所有关隘!但凡发现走私者,一律以通敌论处,杀无赦!”
“对!必须立刻封锁!”
众将齐声附和。
曹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的狂怒,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传我将令!”
“立刻召开联盟紧急会议!”
……
半个时辰后,联盟议事大帐。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曹操端坐主位,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左手边,是代表荆州刘表的蔡瑁、张允等人。
右手边,是代表江东孙策的使者,张纮。
“诸位。”
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想必襄阳城内发生的事情,各位都已有所耳闻。”
他没有说废话,直接将一份关于北货冲击荆州市场的详细报告,扔在了桌案中央。
“李贼的经济绞杀,已经开始了。”
“我提议,自即日起,我等三家,当立刻颁布‘禁绝令’!全面封锁与北方的一切商业往来,将所有北货,彻底逐出我们的地盘!”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蔡瑁那张肥胖的脸上,堆起了虚伪的笑容,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着曹操拱了拱手。
“曹公此言,虽是老成谋国之言,但……恐怕有些操之过急了。”
“哦?”
曹操双眼微眯,一丝危险的寒光一闪而过。
蔡瑁仿佛没有察觉,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曹公有所不知,那些北货,如今已深入我荆州百姓之家。上至绫罗绸缎,下至锅碗瓢盆,若是强行禁绝,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更何况,我荆州不少世家大族,都从这南北贸易中获利甚丰。若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只怕……只怕会动摇景升公的统治根基啊!”
“说得好!”
曹操怒极反笑,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好一个‘获利甚丰’!”
“好一个‘动摇根基’!”
他指着蔡瑁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
“你们赚的那些钱,是钱吗?那是李峥递给你们的毒药!是买你们项上人头的买命钱!”
“今日你们贪图这点蝇头小利,来日李峥大军南下,你们拿什么去挡!拿你们的金子去砸吗!”
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
蔡瑁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还嘴。
江东使者张纮见状,连忙起身打圆场。
“曹公息怒,蔡将军也是为了荆州安定着想。我江东与北方贸易,亦是由来已久,涉及无数商贾生计,想要一刀切断,确实……难处颇多。”
“够了!”
曹操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阳奉阴违,满脑子只有自家利益的所谓“盟友”,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甚至懒得再去跟他们争辩。
他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只说最后一遍。”
“禁绝北货,是联盟生死存亡的大计,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买卖。”
他环视众人,眼中杀机毕露。
“谁同意,谁反对?”
“若是都不肯,我曹某人,这便率领本部兵马,返回兖州!这南方之地,便留给你们自己去守吧!”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蔡瑁和张纮的心上!
他们可以不在乎联盟的生死,但他们不能不在乎曹操这支百战精锐的去留!
一旦曹操走了,光凭他们自己,谁有信心能挡住李峥的虎狼之师?
帐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联盟内部那道脆弱的裂痕,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最终,在一番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之后。
一份不痛不痒的,充满了妥协与漏洞的“限制令”,被摆在了曹操的面前。
上面写着:限制部分北方商品的进口数额,提高关税。
仅此而已。
所谓的“限制”,不过是给那些大族走私,换了一张合法的外衣。
曹操看着那份形同废纸的“法令”,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蔡瑁和张纮,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帐外,已是黄昏。
天边的残阳,像一滩正在慢慢凝固的鲜血。
曹操站在夕阳下,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有些萧索。
他败给过袁绍,败给过李峥,但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感到过如此深刻的无力。
他意识到,自己输了。
不是输在谋略,不是输在兵法。
而是输在了根子上。
他所谓的“反赤联盟”,不过是一群为了各自利益暂时捆绑在一起的强盗。
一盘散沙。
而他的对手,那个叫李峥的年轻人,他所建立的那个“共和国”,却是一个被统一思想武装起来的,高度集权的战争机器。
这两种东西,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怎么打?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郭嘉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
“丞相。”
郭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洞穿迷雾的锐利。
“既然经济上堵不住,那便只剩下一条路了。”
他看着北方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大地,眼中闪烁着一丝疯狂的火焰。
“必须立刻发动军事进攻!”
“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强行凝聚人心!”
“用敌人的鲜血,来打断李峥的发展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