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珺带着那份混合着挫败与警示的“战报”离去后，公寓里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但这份宁静之下，傅雨霏的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久久无法平息。
她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是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璀璨却照不亮她此刻内心的迷惘。陈丽珺的分析，像两根尖锐的指针，在她脑海中反复摇摆。
“圣人”？“心思极深”？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判断，将叶尘的形象在她心中割裂成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是不染尘埃、专注医道的隐士，另一个则是深藏不露、演技精湛的谋士。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她试图用自己惯有的理性去分析。如果他是圣人，那他拒绝顾言辰、坦然面对指控、对陈丽珺的美貌无动于衷，便都顺理成章。这种纯粹，固然珍贵，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距离——那是一种精神境界上的、她似乎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让她那句潜藏的“我是否配不上”的疑问，再次隐隐作痛。
如果他是心思极深……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那意味着，他从出现开始，所有的行为，包括救治父亲、缓解她的病痛、拒绝诱惑、甚至那些看似笨拙却熨帖的照顾，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其目的为何？图谋傅家更庞大的资产？还是有更深的、她尚未察觉的意图？若真如此，那他的可怕程度，远超她商场上的任何对手。
理智上，她倾向于第一种。叶尘身上那种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质朴，对物质利益的漠然，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近乎哲学层面的思考，都不像是能伪装出来的。尤其是他谈及医道时眼中那份纯粹的光，傅雨霏相信，再高明的演员，也无法演绎出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热爱与笃定。
但情感上，或者说，是多年在权力与利益漩涡中挣扎所养成的本能多疑，让她无法完全排除第二种可能性。毕竟，他治愈父亲旧伤的手段太过神奇，洞察王明轩背叛的方式太过玄奥，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对于未知，人们总是容易生出恐惧与猜忌。
陈丽珺的试探失败了，这本身似乎也成了一种证据——要么证明他纯粹到极致，要么证明他深沉到可怕。
傅雨霏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这种在信任与猜疑之间反复横跳的感觉，比处理最复杂的并购案更耗心神。她发现，自己之前那种旁观的、试图通过他人去试探的做法，不仅徒劳，反而可能因为信息的失真和他人主观的判断，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她不能再依赖别人的眼睛。
她需要亲自去确认。但陈丽珺那种直白的、带着明显目的性的“美人计”已经被证明是下策，只会激起他医者的专业反应，或者让他更加戒备。
必须改变策略。
傅雨霏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清晰的倒影。镜中的女人，眼神锐利，姿态挺拔，是商界闻之色变的“铁娘子”。但此刻，这双眼睛里却充满了罕见的困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她不能再把他仅仅当作一个“合作伙伴”或“观察对象”来保持距离。她需要真正地、不带预设目的地去接近他，了解他，融入他的世界，哪怕只是一点点。
或许，应该从接纳开始？不是刻意地讨好或试探，而是真正地去体验他所重视的东西，感受他所处的那个古老而神秘的世界？
这个念头让傅雨霏的心跳微微加速。她回想起那碗在雨夜温暖她肠胃的药膳粥，想起枕边那个散发着安神清香的香囊，想起他专注地翻阅那些泛黄古籍时的侧影……
也许，答案就藏在这些日常的、被她忽略的细节里。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猜疑与观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那颗刚刚萌芽的信任窒息。她决定，不再通过任何第三人，也不再使用任何计谋，她要亲自下场，用一种更温和、更自然的方式，去靠近那片她既向往又感到不安的“深海”。
改变策略，从现在开始。
她转身，走向厨房。流理台上，还放着叶尘傍晚采摘回来、尚未处理的几株带着泥土清香的草药。她伸出手，第一次，不是带着嫌弃或疏离，而是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轻轻触摸了一下那翠绿的叶片。
触感微凉，带着生命的韧性。
她的困惑并未立刻消散，但一种新的、名为“亲自探寻”的决心，已然在她心中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