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江城大学学生会所在的那栋独立小楼里，弥漫着一种例行公事的忙碌气息。
二楼的会议室，椭圆形的长桌旁坐满了学生会的各部门骨干，主席李波坐在首位，主持着关于今年迎新晚会的筹备会议。
李波是大四的学生，担任学生会主席已近两年，对于迎新晚会这种每年固定的“重头戏”，他早已驾轻就熟。
会议流程模式化，讨论的内容也大抵相似——无非是确定晚会流程框架，然后按照往年的模板，安排诸如钢琴独奏、群体朗诵、流行歌曲演唱、民族舞蹈、语言类小品等常规节目类型。
“……好了，节目类型和流程框架基本上就按照往年的经验来，大家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这样初步定下了。”李波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平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接下来，文艺部和各学院分会要辛苦一下，尽快到大一、大二年级去发布通知，收集同学们的报名意向和节目雏形。汇总之后，由文艺部牵头，组织初步筛选，挑出有潜力、有创意的节目。”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左侧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沉默的男生：“徐硕，你是文艺部部长，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节目初审、后续的排练协调、以及最终的彩排整合，各个环节都要盯紧，务必做到事无巨细，确保晚会的节目质量。这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场大型活动，意义重大，不能出任何纰漏。”
被点名的徐硕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但他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不情愿。
这种繁琐又吃力不讨好的组织工作，每年都压在他头上，功劳是主席和学生会的，辛苦和琐碎却是他们这些具体干事承担。
尤其是面对那些水平参差不齐、还自带迷之自信的报名节目，初审简直就是一场折磨。
李波似乎没有注意到徐硕细微的情绪，或者说并不在意。
他环视一圈，最后总结道：“好，那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大家按照分工，尽快行动起来吧。散会。”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椅子挪动和收拾笔记本的声音，众人低声交谈着，呼呼啦啦地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徐硕坐在原位没动，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缓缓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嘴角扯出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
“事无巨细……说得轻巧。”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怨气。
最终，他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份记录着任务安排的笔记本，起身离开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
与此同时，李波已经回到了位于小楼三楼的学生会主席办公室。
这是一间独立的、布置得相当整洁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书柜，以及一套待客的沙发茶几，彰显着他在学生中的地位。
他坐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有些游离地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校园景色。
作为大四学生，这将是他在任期内主导的最后一场大型活动了。
内心深处，他渴望能把这场迎新晚会办得漂漂亮亮，甚至希望能有所创新，留下一个完美的收官之作，为自己的大学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往往骨感。
更现实的问题是，他即将步入社会。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为毕业后的去向奔波忙碌。尽管头顶着“学生会主席”的光环，在校园内可谓风光无限，但真正放到人才市场上，这些学生时代的荣誉和头衔，在那些看重实习经历、项目经验和硬技能的企业hR面前，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竞争优势。
这让他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虑和紧迫感。
也正是这种对未来的焦虑，促使他在半年前，有意无意地开始与体育学院一个名叫刘浩的学生走近。
刘浩此人，在学校里名声并不算好，时常旷课，行事带着一股社会气，与典型的好学生形象相去甚远。
但李波看中的，并非刘浩本人，而是他背后那个据说在本地生意做得很大的家庭。
这半年来，刘浩因为旷课次数过多，几次面临被处分的风险，都是李波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和人际关系，或明或暗地帮他周旋、抹平了记录。
他付出的这些“帮助”，本质上是一种投资，一种为自己未来铺路的筹码。
他希望通过维护好与刘浩的关系，能够搭上他家里的线，为毕业后谋求一份好工作或者某些商业机会增加一点可能性。
就在李波沉浸在对未来的盘算与一丝不确定的迷茫中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悦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屏幕上跳动着“刘浩”两个字。
李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通常情况下，刘浩主动找他，多半没什么好事，不是又旷课太多需要擦屁股，就是惹了什么小麻烦需要他动用关系平息。
他现在临近毕业，越发谨慎，实在不想再卷入任何可能给自己留下污点的是非之中。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调整得热情而熟稔：“喂，刘浩啊，怎么了？找哥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刘浩带着笑意的声音，背景似乎有些嘈杂：“李哥，在哪潇洒呢？晚上有空没？兄弟好久没见你了，一起出来喝点？”
李波心里咯噔一下，这种开场白，后面八成跟着让他为难的请求。
他不想绕圈子，直接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咱们这关系，你就直说，哥哥我能给你办的，肯定就给你办了。”他刻意强调了“能办的”三个字，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哎哟，李哥，看您说的，没事就不能请您吃个饭啦？”刘浩在电话那头哈哈一笑，“真没啥大事，就是想你了呗！都好几天没聚了。听说市中心新开了家商K，环境、妹子都挺顶的，吃完饭咱过去打个卡，放松放松？”
商K？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波心中的某个开关。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说起来，江城大大小小的商K（商务KtV），这一年多来他可没少去，当然，每一次都是刘浩做东买单。
那里灯红酒绿的环境，那些穿着性感、嗓音甜腻、懂得迎合奉承的陪酒女孩，对于一直生活在相对单纯校园环境、又背负着“好学生”包袱的李波来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而隐秘的吸引力。
那是他在规规矩矩的学生身份之外，所能接触到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感官诱惑的世界。
他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有半个多月没去那种地方了。
学业、求职、学生会事务的压力堆积在一起，让他身心俱疲，内心深处那种想要放纵、想要逃离的欲望，被刘浩这一句邀请轻易地勾了起来。
李波这个人，能力出众，野心也不小，但有一个不算致命却很容易被利用的弱点——他好色。
而且他好色得很“聪明”，或者说很谨慎。他从不碰学校里的女生，不搞师生恋，也不发展正式的校园恋情，生怕惹上情感纠纷影响自己的前途。
他所有的生理需求和猎艳心理，都发泄在了校外那些用钱就能买来短暂欢娱的场所和女人身上。
他认为这样安全，干净，不留后患。
而刘浩，显然早已敏锐地捕捉并牢牢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
电话那头的刘浩，听着李波短暂的沉默，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知道，鱼儿快要上钩了。
果然，几秒钟后，李波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故作镇定：“行吧，既然你小子这么有诚意，那晚上就见一面。地方你定，定好了发我位置。”
“得嘞！李哥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等我消息！”刘浩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李波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但他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方面是对晚上灯红酒绿的隐隐期待，另一方面，却又有一丝不安在悄然蔓延。
他知道，刘浩这顿饭和接下来的娱乐活动，绝不会是单纯的朋友聚会。
只是不知道，这次对方又想让他“帮”什么忙？代价又是什么？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学生会小楼里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一通电话，而变得有些微妙和复杂起来。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