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城的喧嚣与混乱被远远甩在身后,赤焰山脉那灼热的、带着硫磺气息的风,也逐渐被南部荒野更加干燥、更加凛冽的风所取代。
团队沿着格里姆大师提供的隐秘小路,沉默地行走在嶙峋的红色岩石与枯黄的荆棘之间。
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
莉亚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陈星,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体内新旧伤势交织,尤其是强行驾驭“晦暗之钥”本源带来的反噬,几乎掏空了他的根基。但他依旧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倒下。
凯尔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格里姆临别时赠送的、标记着安全路径和补给点的粗糙地图,眉头紧锁,不仅因为前路的未知,更因为内心沉甸甸的思考。信标虽毁,但潮汐教团的威胁远未根除,那“终极静默”的理念如同幽灵,依旧盘旋在他理性的脑海。
风铃跟在莉亚身后,不时回头望向熔炉城方向,眼中充满了失去星萤的空洞与悲伤。她怀中紧紧抱着星萤留下的、已经布满裂痕、光芒尽失的“共鸣石”,仿佛那是她与逝去同伴最后的联系。
渡鸦如同沉默的影子,游弋在队伍周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她的目光偶尔落在陈星踉跄的背影上,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们携带的补给不多,格里姆尽力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干净的饮水、耐储存的干粮和基础的伤药,但对于一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
首要的任务是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陈星和众人恢复。
“根据地图标记,前方五十里左右,有一处废弃的矮人前哨站,‘黑石哨塔’。那里偏离主路,应该可以暂时栖身。”凯尔停下脚步,对照着地图和远处的地平线说道。
陈星微微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快要耗尽。
五十里的路程,对于状态完好的他们不算什么,但对于现在的队伍,却是一段艰难的跋涉。
日头逐渐西斜,荒野的气温开始骤降。
夜晚的寒风如同刀子,刮过裸露的岩石,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众人不得不找了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处暂时休息。
莉亚点燃了一小堆谨慎收集的枯枝,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小心地为陈星检查伤势,清洗伤口,重新上药。看着他那几乎破碎的身体,她的眼眶再次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她知道,此刻的陈星,需要的是支撑,而不是眼泪。
“我们必须尽快联系外界。”凯尔坐在火堆旁,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熔炉城发生的事情需要传递出去,潮汐教团的威胁必须让更多人知晓。还有……星萤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
星萤的遗体,不能一直跟着他们在这荒原中漂泊。她应该回到她的族人身边,或者有一个安宁的长眠之地。
陈星靠在岩壁上,闭着眼睛,似乎在调息,又似乎在积攒力量。他听到了凯尔的话,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厉害:
“……永歌森林……”
“什么?”莉亚没听清。
“星萤……应该回永歌森林。”陈星重复道,目光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无尽的距离,看到那片青翠的、属于精灵的领地,“艾薇儿公主……她们或许能……”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精灵与星象师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艾薇儿公主也曾对星萤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将星萤送回永歌森林,或许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们也急需一个可靠的盟友和庇护所。陈星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高强度地逃亡和战斗。
“永歌森林……”凯尔沉吟着,“距离遥远,穿越帝国控制区风险太大。或许……可以尝试联系‘观星者’?他们应该有秘密的渠道。”
陈星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却坚定。
“观星者……目标太大。帝国、暮光商会……恐怕都在盯着他们。”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新生力量,“我们去永歌森林。走……精灵的路径。”
他想起了在翡翠梦境边缘,艾薇儿公主提及的、精灵在人类帝国境内的一些隐秘路径和联络点。那些路径或许更加危险,但相对而言,被人类势力发现的概率也更低。
凯尔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尝试在地图上规划路线,尽量避开主要城镇和军事要塞。”
决定已下,目标明确,让众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第二天,他们继续上路。
陈星的状态依旧糟糕,但在莉亚圣光的持续温养和自身顽强意志的支撑下,他勉强能够自己行走,虽然速度缓慢。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遇到人烟的地方,依靠凯尔的野外生存知识和渡鸦的侦查能力,寻找着水源和可以果腹的野果、根茎。
在离开熔炉城的第五天,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黑石哨塔”。
那是一座建立在荒凉山脊上的、完全由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废弃塔楼,风化严重,一半已经坍塌,但剩下的部分依旧能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
塔楼内部布满灰尘和鸟兽的痕迹,但结构大体完好。
众人终于可以真正地停下来,喘一口气。
莉亚立刻开始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让陈星躺下休息,并利用找到的干净水源和所剩不多的草药,为他进行更细致的治疗。
凯尔和风铃则负责加固塔楼的入口,设置简单的预警陷阱。
渡鸦外出侦查周围环境,并寻找更多的食物。
暂时安全的环境,让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夜深人静,篝火在塔楼底层空旷的大厅中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陈星在莉亚的照顾下沉沉睡去,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伤痛和重担搏斗。
风铃抱着膝盖,坐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神空洞。她手中的“共鸣石”在火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裂痕如同蛛网。
凯尔坐在火堆旁,借着火光,仔细研究着地图,试图规划出前往永歌森林最安全的路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沉睡的陈星和悲伤的风铃,眉头紧锁。
莉亚坐在陈星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带有安抚力量的圣诗歌谣,微弱的圣光如同萤火,笼罩着两人。
渡鸦无声无息地从塔楼顶部的缺口滑入,带来几只猎到的、类似野兔的小型动物和一些可以食用的块茎。
她将猎物丢给凯尔,自己则走到角落的阴影里,靠墙坐下,闭上眼睛,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并未沉睡。
塔楼内陷入了沉寂,只有火焰的轻响和众人或沉重或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南部荒野的夜空星辰稀疏,一轮残月悬挂在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也照耀着塔楼内这几个伤痕累累、前路未卜的灵魂。
希望如同这荒野中的篝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归途,已经启程。
而永歌森林,还在遥远的北方。
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漫长、更加艰险的道路,以及……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