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在肆虐了将近一天一夜后,终于显露出疲态,风势渐缓,只剩下细密的雪沫还在空中懒洋洋地飘洒。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投下冰冷稀薄的阳光,照亮了一片死寂的、被厚厚冰层覆盖的世界。
团队离开了那个承载着最后悲壮与警示的侏儒营地。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遗迹中的发现和那些卷轴记录,像一块块寒冰压在心头。“观测者”可能是“加速者”的猜测,以及“终末回响”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本质,让前路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陈星的状态依旧令人担忧。强行共鸣“守护者之心”的代价远未消退,灵魂的裂痕如同冰原上的裂隙,看似被薄雪覆盖,内里却依旧脆弱不堪。他行走时大部分重量仍倚靠着凯尔,脸色苍白,必须耗费大量心神去维持体内那摇摇欲坠的平衡。那层“森林纱幔”几乎已不可见,只能依靠他自身顽强的意志和莉亚持续不断的圣光温养,才勉强维系着初火与人性微光之间那根细若游丝的连线。
黄铜罗盘成了他们唯一的向导。它的指针不再疯狂摆动,而是稳定地指向北方偏东的方向,与星图上标记的、通往“虚无冰盖”的路径大致吻合,也为他们避开了几处卷轴上提到的、时空结构异常的危险区域,比如那个失去联系的“嚎风峡湾”。
他们沿着冰封的丘陵和冻结的河床向北跋涉。环境愈发严酷,温度低得呼出的气息瞬间就会变成冰晶。地面上开始出现巨大的、如同蓝宝石般剔透的万年寒冰,一些冰层下冻结着奇形怪状的、早已灭绝的古生物遗骸,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古老与死寂。
风铃对这里的环境表现出了极度的不适。稀薄到近乎枯竭的生命气息让她体内的自然之力如同无源之水,变得滞涩而痛苦。她常常沉默地走在队伍中间,浅绿色的眼眸失去了在森林中的神采,只剩下对这片冰封世界的茫然与畏惧。只有偶尔,当她触碰到某些被冰雪半掩的、异常坚韧的深蓝色苔藓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微光,那是她与这片死寂之地仅存的、微弱的生命连接。
几天后,他们按照罗盘的指引,来到了一片巨大的、被两面陡峭冰崖夹峙的峡湾入口前。这就是地图上标记的,需要绕行的“嚎风峡湾”的边缘。
即使站在数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峡湾内传来的诡异。那里的风声与其他地方不同,并非单纯的呼啸,而是夹杂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灵魂的、低沉的嗡鸣与尖锐的嘶嚎,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存在在冰崖之间永恒地哭泣与咆哮。峡湾上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的暗紫色,偶尔有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空间裂隙一闪而逝。
“时空褶皱……”凯尔看着那片异常的天空,脸色凝重,“卷轴上说的没错,这里的规则极其不稳定。强行穿越,很可能被抛入时空乱流,或者被那些裂隙撕碎。”
黄铜罗盘此刻也发出了轻微的震颤,指针牢牢指向峡湾的侧面,示意他们必须绕行。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沿着峡湾边缘的冰崖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时,异变发生了!
“咔嚓——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峡湾深处传来!伴随着巨响,整个冰原都为之剧烈震动!只见峡湾一侧的冰崖上,一大块如同山峦般的万年寒冰轰然崩塌,无数巨大的冰块混合着积雪,如同白色的海啸般倾泻而下,砸入下方幽暗的峡湾水域,激起冲天的冰浪!
这并非自然冰崩!在冰块崩落的断口处,隐约可见一些非自然的、闪烁着幽蓝能量的结构——那似乎是某种人造建筑的残骸,被冻结在冰崖之中不知多少岁月!
几乎在同一时间,黄铜罗盘上的指针如同发疯般剧烈旋转起来,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了冰崩发生的方向,刻度盘上一个代表“高浓度混沌能量残留”的符文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冰崖里面有东西!”渡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不是自然结构!有很强的能量反应,而且……很混乱,很古老!”
陈星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那冰崩发生的瞬间,他体内的初火之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纯白的火焰剧烈摇曳,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意味的意念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意识!
(……锁链……断裂……)
(……看守者……沉睡……)
(……亵渎的造物……挣脱……)
(……逃……必须……阻止……)
破碎的意念夹杂着无尽的怨恨与一种诡异的狂喜,让他灵魂深处的裂纹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是……监狱……”陈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汗水瞬间在他额头凝结成冰,“那冰崖里……封印着什么东西……现在……它要出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峡湾那扭曲的暗紫色天空中,一道巨大的、肉眼可见的空间裂隙如同伤疤般猛然撕裂开来!从中传出的不再是风声,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亿万生灵哀嚎叠加在一起的**灵魂尖啸**!
紧接着,一个庞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缓缓从那空间裂隙中“挤”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由纯粹的黑暗与无数扭曲、蠕动的能量触须构成,其核心处闪烁着一点不祥的、与霜噬魔虫同源却强大千百倍的苍白光芒。它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让周围的时空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在它周围弯曲,冰崖的轮廓变得模糊不定!
“是‘虚无孽物’!”凯尔失声惊呼,想起了卷轴上提到的、被“终末回响”力量侵蚀扭曲后产生的可怕存在,“它能直接侵蚀现实结构!”
那虚无孽物似乎刚刚挣脱束缚,发出了又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随即,它那无数蠕动的黑暗触须猛地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冰层不是碎裂,而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直接**消失**,留下绝对的虚空!它注意到了峡湾边缘这几个渺小却散发着“异常”波动的存在,尤其是陈星身上那让它本能感到厌恶与渴望的“初火”气息!
数条黑暗触须如同离弦之箭,跨越数里的距离,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团队直扑而来!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躲开!”陈星怒吼一声,强行推开搀扶他的凯尔,将莉亚和风铃护在身后。他知道,普通的攻击对这种规则层面的侵蚀物几乎无效!
他必须再次动用初火!尽管灵魂在哀鸣,平衡在崩溃的边缘!
他抬起手,眼中纯白的火焰燃烧到极致,对着那疾扑而来的黑暗触须,发出了源自意志最深处的咆哮:
“此路——**不通**!”
轰!
无形的规则之力以他为中心爆发!那几条黑暗触须在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墙壁,前端的黑暗能量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沸腾、消融,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最终被迫停滞、扭曲,无法再前进分毫!
然而,陈星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液在离开口腔的瞬间就冻结成了红色的冰晶!他单膝跪地,身体剧烈颤抖,灵魂仿佛被这一下抽空了所有力量,眼前一片漆黑,那层早已稀薄不堪的“森林纱幔”彻底消散!初火之钥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团长!”莉亚哭喊着扑上去,圣光不顾一切地涌入他体内,试图稳住那即将崩溃的灵魂。
凯尔和渡鸦挡在陈星身前,面对那虽然被暂时阻挡、却依旧在疯狂冲击规则壁垒的黑暗触须,以及峡湾上空那更加躁动、似乎想要完全降临的虚无孽物,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绕行计划被彻底打乱。
他们被迫直面这来自远古封印的恐怖。
而陈星,已然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在这嚎风峡湾的边缘,生存与毁灭,仅在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