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岳来回扭头,完全听不懂他的徒弟们在说什么。
陶芝芝的表情很丰富,
明显在暗示什么,但苍岳看不明白。
炎风呢,黑着脸,
大概因为被南宫烬打伤,心里还没过去,这个很好猜。
大徒弟嘛,
虽然跟平时差不多,面上没什么表情,
但明显有哪里不对劲,
有些心虚,
想说话,但又咽回去,不知道要说什么烫嘴的东西。
在开口和心虚之间反复横跳……
“你们怎么了?”苍岳不明白。
“师尊,”沈昭白终于开口,“我,我如果成婚,你会参加吗?”
在陶芝芝的疯狂摇头中,
苍岳毫不犹豫道,
“当然——”
“和南宫烬。”
“你说什么?”
苍岳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昭白缓口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重复道,“和南宫烬成婚。”
苍岳眉心一紧,仿佛听见了外星文,
脑子先短暂宕机一会儿,随后才缓慢地转动起来,
“你说什么?”
话是听见了,但苍岳没听懂,于是又问了一遍。
“师尊,师兄说他要……”
“让他自己说。”
苍岳抬手止住陶芝芝,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悲凉。
结合刚才两个小徒弟的表现,苍岳大概明白了沈昭白要说的话。
可,为什么?
沈昭白向来知道轻重,不确定的事更不会开口。
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还是说,沈昭白被骗了,
要不就是中了什么邪术,
不然,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师尊,我……”
沈昭白额头被苍岳的指背抵住,
苍岳面色凝重得像是诊断病入膏肓的重症之人。
“弟子没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昭白扶下苍岳的手,掀了衣摆双膝下跪,
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苍岳落在他身上,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气的目光,
“师尊,弟子是心甘情愿的,
今日告知师尊,愿凭师尊责罚。”
“呵~”
告知?
苍岳懂了,这是来通知他的,
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就为了魔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孽障!
苍岳笑声轻飘,声音冷了不少,
“我问你,南宫烬是什么人?
你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南宫烬他是……”
沈昭白抿了抿唇,
“魔尊,是弟子心爱之人。”
沈昭白双手抵着额头,俯身朝他拜了拜,
“师尊不必再问,弟子此生,只认南宫烬一人。”
“好啊!”
苍岳又笑了一声,带上几分嘲笑意味,
“你年少不更事,张口就拿一辈子在我面前唬人?”
“我再问你,十年前,仙门与魔族一战,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好,”
苍岳不仅声音是冷的,只觉遍体生寒,
看着面前自己疼爱多年的徒弟,眼前一黑,
以前看他,只觉前路光明,连带着天衍宗都会跟着被照亮,
眼下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年一战,不说其他宗门,
只我天衍宗死了二百五十三位弟子,
他们的牌位,如今还在长明祠堂立着,你可知道?”
沈昭白不可能不知道,
每年忌日,都是沈昭白带着一众弟子,在祠堂举办祭祀仪式。
“弟子知道。”
沈昭白知道,天衍宗跟南宫烬之间,绝没有讲和的道理。
他自无颜再面对天衍宗,只求师尊能为他少生点气。
“你的师弟炎风,一家上百口人,死于南宫烬之手,你可知道?”
沈昭白说不出话来,
通体发麻,感受不到知觉。
他什么都知道,
苍岳如今一遍遍问他,不过是在他心上撕口子,
看他眼中极力克制下的痛苦,
好像这样,苍岳才能确认,这还是他的徒弟。
“他为了家仇生出执念,几乎把自己搭进去,
你是他师兄,在外不仅不尽力照顾,还让他受灭族仇人的鞭笞,
沈昭白,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沈昭白身形晃了晃,指尖掐进手心,泛出血丝。
“师尊……”
陶芝芝知道,师兄对她和炎风并无恶意,
眼下看他面色惨白,有些不忍,
“师兄他,他一定知错了。”
“是啊,师尊,”炎风也开口劝道,“师兄只是一时想不通,他会明白的。”
“南宫烬造的杀孽又何止这些!
但凡你还认我这个师尊,认我们天衍宗,
就绝不该说出,跟魔尊有什么私情的话!”
苍岳没打算就这么过去,
这个徒弟性子有多倔,苍岳再清楚不过。
“昭白,”
苍岳语气缓了缓,
“若你现在能说出苦衷,我不会计较,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
正邪不两立的道理,现在还用我教你吗?”
沈昭白猛地抬头,
原本清明无波的凤眸里,被揉过一样,布满血丝,
“没有苦衷,
师尊说的弟子都知道,
弟子心意已决,不会反悔。”
“你——”
苍岳身形晃了晃,后退半步,
抬手指了指跪的板直的沈昭白,喉间几乎呕出血来,
“你要为了一个魔头,跟我、跟天衍宗,一刀两断吗?”
苍岳失望的语气,沉重与愕然的目光,
几乎把沈昭白击垮。
他没想过什么一刀两断,
可跟南宫烬在一起本身,已经被他们视为背叛。
对面前这位师尊,沈昭白简直就是不忠不孝。
他又俯身拜了拜,
“只要师尊愿意,沈昭白永远是师尊的弟子。”
“弟子受师尊教养,如今惹师尊生气,是弟子的错。”
“弟子愿意受罚,直到师尊消气。”
“你错的是惹我生气吗?是吗!!”
苍岳被身后两个小徒弟扶住,
“我告诉你,你最大的错,就是作为天衍宗大弟子,
是非不分、正邪不辨,私下跟魔族不清不楚!”
“师尊,”
沈昭白闻言抬起头,脊背挺直,
“若我跟南宫烬是不清不楚,
弟子就不必在这里跟师尊说这些了。
我与南宫烬心照不宣,绝不会拿感情之事开玩笑。
师尊有什么怨气,尽管责罚,弟子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