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引发的风潮,如暗香浮动,终究未能逃过九重宫阙最深处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元景帝虽日理万机,但对朝野动向、尤其是与靖安侯府相关的风吹草动,自是格外留意。皇后时常在他面前提及那本“文辞清奇”的《闺秀诗钞辑佚》,言语间不乏赞赏,加之偶尔听闻宗室重臣家宴上也有人议论其中诗词,不禁勾起了这位文武兼备的帝王的好奇心。
这日午后,元景帝处理完紧急军报,略显疲乏,信步至御花园散心,恰遇萧景珩奉召入宫禀报秋祭后续赏赐发放事宜。事毕,元景帝并未让萧景珩即刻退下,而是示意他随行至凉亭小坐。内侍奉上清茶后退下,亭中只余君臣二人。
元景帝品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景珩,近日朕听闻,婉儿处有一本奇书,在京中闺阁乃至一些文士间颇受推崇,连皇后都赞其诗词不俗。可是你之前提过的,那海外残卷所载?”
萧景珩心中微凛,知此事已上帝听,忙躬身答道:“回陛下,正是。乃臣昔年游历偶得,残破不全,文风独特,似是前朝文人假托闺阁之名,抒写世情人物。内子闲来无事,见其中诗词确有可取之处,便抄录玩赏,不料竟引得些许关注,实是臣等未曾料及。”
“哦?”元景帝饶有兴趣地追问,“是何等文字,竟能引得如此反响?朕倒想听听。”
萧景珩略一沉吟,谨慎答道:“其文……与寻常才子佳人话本迥异。书中着力刻画一群闺阁女子,才情品貌,各有千秋,诗词唱和,见解不凡。尤可异者,其叙事笔法,细腻入微,于日常琐事中见人性幽微,于诗词酬唱中显抱负襟怀。或许正因其视角独特,不落俗套,故能引人深思。” 他避开了可能涉及敏感的内容,只谈文学特色。
元景帝闻言,目光深邃,手指轻轻敲击石桌:“假托闺阁,抒写世情……视角独特……听起来倒有几分意思。朕尝读史,知文章之道,贵在创新。若真如卿所言,能于寻常题材中开一新境,倒不失为佳话。改日,让婉儿将那诗词辑录的册子,也送一本到朕的案头,朕也瞧瞧是何等样的‘不俗’。”
“臣遵旨。只是残卷粗陋,恐有污圣目。” 萧景珩恭敬应道,心中却是一动。皇帝主动索阅,意义非同寻常。
数日后,梁婉清亲自将一本用工楷重新誊写、装帧精美的《闺秀诗钞辑佚》送入宫中,由内侍呈至御前。元景帝于万几之暇,翻开书册,初时只是随意浏览,但读至“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等句时,不禁凝神细品。以他帝王的心术与文学修养,自然能看出这些诗词绝非寻常闺阁怨语,其中寄托之深、感慨之切,隐隐有士大夫的胸襟与牢骚,文辞之精炼,意境之深远,确实堪称绝唱。
他合上书册,沉吟良久。这萧景珩,总能给他带来惊喜。武功韬略、经济之才已是不凡,如今连这搜罗奇文、鉴赏文字的雅趣也如此超卓。更重要的是,此书能先在闺阁、后在文士圈中悄然流传并获赞誉,其妻梁婉清居中引介、品评之功不可没。这夫妇二人,一内一外,一文一武,竟在不知不觉间,于风雅一道也引领了一番风气,且分寸拿捏得极好,未有任何逾越之处。这份慧心与稳重,深合帝心。
“传旨,”元景帝对侍立一旁的司礼太监道,“赏靖安侯夫人明珠一斛,湖笔十管,徽墨十铤,以示嘉许。告诉她,闲暇时,可多寻些此类雅文,与皇后解闷。”
这道赏赐,规格不高,却意义非凡。它明确表达了皇帝对梁婉清鉴赏力的认可,更暗示了对这种“雅趣”的鼓励。消息传出,那些原本还对《金陵十二钗》抱有一丝观望或微词的人,彻底偃旗息鼓。帝心已向,谁还敢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