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道等人的密谋,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毒饵,迅速在保守士林圈层中扩散、发酵。他们避开了朝堂奏对的正式渠道,转而利用私下的文会、书院讲学、乃至门生故旧间的书信往来,发动了一场针对《金陵十二钗》的舆论绞杀。
策略阴险而有效。他们并不全盘否定该书,反而“承认”其诗词确有文采,但旋即话锋一转,重点攻讦其“思想毒素”。赵宏道亲自撰写了数篇“评《石头记》偶感”之类的短文,通过心腹门生秘密传抄散发。文中,他以其理学大家的身份,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将书中语句断章取义,肆意曲解:
将“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这句充满灵性的话,歪曲为“颠倒阴阳,蔑视伦常,毁坏夫妇纲纪之邪说”。
将黛玉的《葬花吟》及其多愁善感,解读为“宣扬颓废厌世之情,消磨人的志气,乃亡国之音”。
将宝玉厌恶仕途经济的言论,附会为“讥讽圣贤之道,非议朝廷取士之制”。
甚至将大观园中女儿们的诗社雅集、才情展露,污蔑为“不守闺训,放纵性情,有伤风化”。
这些经过精心裁剪和恶意解读的“罪证”,裹挟着赵宏道等人的“学术权威”,在那些本就对新生事物抱有警惕、或与萧景珩政见不合的士大夫中引起了强烈共鸣。一时间,“《石头记》乃淫书”、“靖安侯荐书不当”的流言蜚语,在暗地里悄然传开。一些原本对书中诗词抱有欣赏态度的官员,在如此汹汹“清议”之下,也不得不噤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更险恶的是,张御史等人还暗中指使一些依附于他们的落魄文人,编写了一些低俗不堪的“仿作”或“续书”,伪托是《金陵十二钗》的“真本”或“外传”,内容极尽香艳猥琐,然后故意让其流入市井,再反过来指责正是萧景珩流传的“原本”引出了这些“下流赝品”,企图将水搅浑,彻底败坏该书的名声。
这股暗流,虽未直接冲击朝堂,却如同慢性毒药,不断侵蚀着《金陵十二钗》的生存土壤,也试图玷污萧景珩“雅正”的形象。靖安侯府的门庭,虽依旧有贺客往来,但萧景珩能敏锐地感觉到,一些来访者言谈中多了几分试探和闪烁其词。
梁婉清身处内宅,亦从一些命妇隐晦的言辞和贴身侍女打听来的消息中,感知到了外间的风言风语。她忧心忡忡地对萧景珩道:“夫君,近日闻听外间有些不利于此书的议论,似是有人刻意中伤。皆因妾身喜爱,累及夫君清誉了。”
萧景珩握住她的手,温言安慰道:“婉儿不必自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书视角新奇,文辞犀利,触动某些人僵化的神经,是迟早的事。他们不敢明着攻讦你我,便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放心,此事我自有计较。”
萧景珩心知,这种舆论战,辩解反而容易落入对方圈套,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