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仿佛份例被克扣的小插曲从未发生。张老头依旧每日喝茶、溜达、看王铁柱干活，偶尔拎着那破药篓和锈药锄在废丹房周围转悠，像个尽职尽责的老园丁。
王铁柱的修炼倒是渐入佳境。许是突破了长期瓶颈后心境通达，又或许是张老头那套“自己琢磨”的法子确实暗合了某种自然之道，他练气四层的修为稳步提升，对《引气诀》的运转也越发娴熟，甚至能举一反三，在处理其他几处细微关隘时，也尝试着用“感知”、“疏导”、“绕行”代替了以往的“强冲”，效果出奇的好。
这日午后，王铁柱刚完成一次周天运转，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灵力又浑厚了一丝。他收功起身，看见张老头正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那五块劣质下品灵石，像盘核桃似的在手里慢悠悠地转着，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先生，”王铁柱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弟子近日修炼，感觉比以往顺畅许多，只是…偶尔灵力运转过快时，胸口檀中穴会有些许灼热之感，虽不严重，但总觉是个隐患。不知…”
他想问有没有什么化解之法，但又怕老先生嫌他问题多，用“自己琢磨”给堵回来。
张老头闻言，停下转灵石的动作，抬眼看了看他，浑浊的眼里没什么波澜。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手里一块灵石递到王铁柱面前，问道：“小子，你看这块石头，里面是啥？”
王铁柱一愣，接过那块下品灵石。灵石入手冰凉，质地粗糙，内含的灵气稀薄而杂乱。他老实回答：“是…灵气啊，虽然驳杂了些。”
“灵气是啥样儿的？”张老头继续问，语气像是闲聊天。
“呃…无形无质，只能感应…”王铁柱被问住了，这问题太基础，反而不好描述。
“那你觉得，它在这石头里，是死的，还是活的？”张老头慢悠悠地又问。
“活的？”王铁柱更困惑了，灵气乃是天地能量，何来生死之说？
张老头拿回那块灵石，枯瘦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刹那间，王铁柱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那石头里面原本沉寂、杂乱、缓慢流动的微弱灵气，似乎…极其短暂地活跃、雀跃了一下？就像一滴水珠落入了平静的湖面，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速度快得让他以为是阳光晃了眼。
“你看，”张老头将灵石揣回兜里，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什么演示，“它自个儿在里面待得好好的，你非要用功法把它抽出来，按你的路子走，它要是不乐意，磕磕绊绊，给你使点小性子，闹点小脾气，比如让你胸口热一下，不也挺正常？”
王铁柱目瞪口呆。
这…这算什么理论？灵气有情绪？会闹脾气？
这简直比他之前听过的任何修炼理论都要离奇，都要…荒谬！
若是几天前，他定然觉得这老头又在胡言乱语。但此刻，回想起自己“绕开”关隘的成功，回想起刚才那灵石内部灵气刹那间的“雀跃”感（即便可能是错觉），他竟无法立刻反驳。
张老头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嘿嘿一笑，露出豁牙：“所以说啊，别老想着驾驭它，使唤它。你得学着跟它打交道，交朋友。它顺溜了，你也就舒坦了。”
他站起身，捶了捶后腰，朝着废丹房走去，嘴里依旧絮叨着那套“歪理”：“就像种地，你天天拿鞭子抽牛，牛能给你好好拉犁？你得喂它吃草，给它挠痒痒，它高兴了，不用你抽，自己就跑得欢实…”
声音渐远，他推开废丹房的破木门，走了进去，似乎又要开始他漫无目的的“勘探”。
王铁柱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块灵石的冰凉触感，脑子里却如同翻江倒海。
跟灵气…交朋友？
感知它的“情绪”？顺应它的“脾气”？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修炼的认知！修仙之道，不正是以人御气，炼化天地能量为己用吗？怎么到了老先生这里，变成了…和气能量做朋友？
可…为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这套看似荒诞不经的理论，或许…蕴含着某种更接近本质的真理？
他想起了自己强行冲击关隘时的痛苦和失败，想起了“绕开”时的顺畅和豁达。
如果…如果把灵气看作是有灵性的、可以沟通的存在，而不是冷冰冰的能量工具…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尝试着不再用《引气诀》的法门去“抽取”和“驱使”周围的灵气，而是放空心神，仅仅去“感受”它们的存在，如同感受微风，感受阳光。
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
但他没有放弃，回想着张老头手指轻点灵石时，那刹那间的微妙变化。
慢慢地，他仿佛“听”到了周围空气中，那些无形无质灵气的“声音”——它们并非死寂，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永恒的节奏，微微地“呼吸”着，波动着。有的活跃，有的沉静，有的温暖，有的清凉…
当他不再试图强行“抓取”，而是带着一丝友好和探寻的意念去靠近时，那些灵气波动，似乎…真的变得柔和了一些？萦绕在他身边的灵气，似乎比往常更…“亲近”了一点？
胸口那点残余的灼热感，不知何时，竟悄然消散了。
王铁柱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激动！
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一点完全不同于宗门传授的、全新的门道！
他望向那扇紧闭的废丹房门，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和敬畏。
这位老先生，哪里是什么老废物，老骗子…
他分明是一位行走在人间的…道祖！
至少，在他王铁柱心里，已经是了。
他压下立刻冲进去磕头拜师的冲动，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老先生不喜欢这套。他需要做的，就是按照老先生的“理论”，继续去实践，去体会。
他重新盘膝坐下，不再运转功法，只是静静地坐着，尝试着与周身的天地灵气进行那玄而又玄的“交流”。
而废丹房内，张老头正用那把锈药锄，小心翼翼地撬动着墙角一块松动的青砖。
对于外面少年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仿佛毫无所觉。
或者说，他早已料到。
“种子埋下去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能长出啥，就看你的造化喽。”
锄头落下，青砖松动，一股比门外更加浓郁、也更加诡异的甜腥气息，混合着陈年的灰尘，扑面而来。
张老头皱了皱鼻子。
“啧，藏得还挺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