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与刘世轩刚用完早餐,正准备起身离开餐厅,就见马昀,步履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世轩兄!许师傅!留步,留步!”马昀人未至,声先到,脸上带着热切的笑容,显然是有备而来。
刘世轩停下脚步,笑着迎道:“马老弟,杜老,早啊。看你们这架势,是有什么好事?”
“好事谈不上,是心里没底,特地来搬救兵了!”马昀快人快语,目光直接落在许心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推崇
“许师傅,昨晚听了杜老一番话,我是又对你佩服加深了几分”
他这番话说得真诚又漂亮,给足了许心面子。
“马总言重了,杜老过誉,晚辈愧不敢当。”许心依旧保持着谦逊,心中却是一动。
马昀在此刻找上门,目标绝不会只是寒暄。
果然,马昀紧接着便道:“许师傅,实不相瞒,下午就要上手了,我这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我也圈定了两三件目标,想趁着这最后的机会,请您这位‘定海神针’再给掌掌眼,点拨几句,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他说着,示意了一下助手。
助手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平板电脑,调出了几张高清图片。
“许师傅,是这三件。”马昀将平板递过来,语气平和
“一件是南宋官窑的粉青釉弦纹瓶,一件是明代仇英款的《桃源仙境图》手卷,还有一件……便是那‘明永乐青花携琴访友图大罐’。”
刘世轩也凑过来看,笑道:“马老弟,你这目标可都不小啊,尤其是仇英的画和那永乐青花罐,都是今晚的重头戏。”
“所以才更得谨慎嘛!”马昀叹道,“尤其是那罐子,墨家丫头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不拔不快。杜老虽觉得气韵足,但也说需上手细究。许师傅,您就直说,以您的判断,这东西……靠谱的把握有几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许心身上。
许心知道,这是又一次考验。他不能将罐子一棒子打死,那会破坏父亲的计划;
也不能将其捧上天,那会违背他的职业良知,并将马昀推向不可预测的风险。
他沉吟片刻,手指在平板上的青花罐图片轻轻划过,组织着语言,缓缓开口:
“马总,刘总。古玩鉴定,尤其是这等重器,从来就没有‘十成’的把握。”
他先定下一个基调,随即话锋微转,指向那件南宋官窑瓶
“比如这件粉青釉弦纹瓶,釉色如玉,开片自然,官窑气韵十足,是开门的精品。但我们也需上手细察其胎骨质感,感受其‘紫口铁足’是否自然,釉内气泡是否呈现官窑特有的‘聚沫攒珠’之态。这些,都是决定其最终价值的关键细节。”
他巧妙地将话题先从相对“安全”的器物引入,展示专业性的同时,也为自己争取思考时间。
接着,他点到那幅仇英画作:“仇十洲的画,市场追捧,仿品亦多。此卷画工精绝,气息古雅,但需重点看其绢帛老化是否自然,墨色与颜料沉浮是否入骨,尤其是落款笔锋与印泥色泽,需与已知真迹仔细比对,方能减少疑虑。”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件青花大罐上,语气变得更加审慎:
“至于这件永乐青花罐……正如我方才与刘总所言,其器型雄浑,青花发色典型,粗看之下,确具永乐风骨。墨云小姐的疑虑,也正在于其‘过于完美’所带来的那一丝不自然的‘匠气’。”
他顿了顿,迎上马昀探究的目光,字句清晰地说道:
“我的建议是,下午上手时,抛开一切先入为主的看法。重点感受其胎体是否具备永乐时期应有的‘沉重压手’之感;用强光侧照,审视其釉面宝光是内敛温润,还是浮于表面;在放大镜下,观察其铁锈斑是自然沉淀,还是有人为点染的痕迹。”
“真与假,往往就在这些最细微的差别之间。”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仿佛是在提醒马昀,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若上手后,所有这些细节都能经得起推敲,气韵贯通无滞涩,那么,它便有极大的可能是真品。反之……”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番分析,既指出了风险,又没有完全否定,将最终判断的权力交还给了“上手”那一刻,可谓滴水不漏。
马昀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紧张神色缓和了不少,他用力拍了拍许心的肩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许师傅,您这话在理!下午我就按您说的,一件件仔仔细细地‘过手’!有您这几句话垫底,我心里踏实多了!”
又寒暄了几句,马昀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刘世轩低声对许心笑道:“许师傅,您这下可是把马昀也给‘征服’了。看来下午那罐子,竞争要比预想的更激烈啊。”
许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