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涛听到我这话，猛地回过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眼神里半是警惕半是不耐：你这小伙子说什么呢？我娘老糊涂了胡念叨，你也跟着瞎起哄？
我没急着辩解，蹲下身看那把刚挖出来的铜刀。锈迹下的符文蜿蜒如蛇，刀柄处刻着个极小的字——这应该是那个赊给刘奶奶刀赊刀人字号。此时，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师父，刚才听刘奶奶说当时那个赊刀人依然已经六十多岁，而我师父现在看起来也才六十岁出头而已，二十年前绝对不是师父。
我看下了那个刀，心猛地一沉，指尖刚触到铜刀，就觉一股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是摸到了块冰。
刘大哥，你看这槐树。我抬手指向头顶，您仔细瞧瞧槐米。
刘涛皱眉抬头，刘来望也跟着仰脖子。这老槐树少说有几十年树龄，枝繁叶茂遮了半拉院子，往年这时候槐米该是青白色，可今天枝桠间竟真有零星暗红，像被血浸过，在日头底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这怎么回事？刘来望惊得后退半步，前儿我来还好好的！
刘涛的脸色也变了，喉结动了动，还是没好气的说：“植物也存在变种的，这有何稀奇，我看你这年纪轻轻不学好，竟整些封建迷信！”
刘奶奶趁他说话的时候甩开他的手，把铜刀往我怀里塞：小伙子，你识货！你肯定也是赊刀人的徒弟吧？快，快帮我想想办法，红槐米都出来了，再不解约，涛仔要出事的！
我刚想说话，却被刘涛一把推开了，拉着他的老娘走了。我刚想上前跟上，却被刘涛的助手一下用手指戳了下：“小子，再跟上，我要你好看。”
我叹了口气说：“本来今天我要帮你家节约，你家虽然富贵气数尽了，但我兴许还能保住你家一半财产，让你们刘家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惜了，等你再来找我的时候，却不是现在的样子了，至少是家财散尽，如果一直不解约，那估计你们刘家怕是要搭上人命了。”
此刻，铜刀依旧在我手里，不过有些微微发烫，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挣动。我想起师父说过，赊刀契约分阴阳，阳契管财禄，阴契系性命，这铜刀上的符文带着土色，分明是阴契——用家宅风水换二十年顺遂，代价是预言应验时必须还刀结钱，否则当年借的会连本带利讨回去，轻则败尽家财，重则...
刘来望刚才也听到了我自言自语，他对我说：“振华，你能解决？”
我看下他摇了摇头：“我想解决，可惜又不敢。倘若今天我帮他解了约，那么我今天就成为了赊刀人，师父一再叮嘱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不能成为赊刀人。再说他的儿子根本不信我，这事怕是……”
刘来望也叹了口气说：“算了，振华，咱们不管了，走，哥们请你撸串喝啤酒去！”
酒足饭饱以后，这晚我便住在了刘来望家。
就在快中午时，我听到刘来望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还听到有人哭喊的声音。
我和刘来望由于昨晚喝了不少啤酒，一直在睡觉，被这敲门和呼喊的声音几乎同时惊醒了。
我和刘来望抓起衣服匆匆穿上就开了门，发现是刘奶奶在门口，看到了我直接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小师父，我看出来了，我知道你也是赊刀的人一脉的，我听说赊刀人如果过世了，他的徒弟以及其它赊刀人都可以来结账或者解除契约的。”
我急忙扶起刘奶奶，让他先来到客厅坐下。其实刚才刘奶奶说的非虚，赊刀人从事赊刀行业，无论是普通的大小预言赊刀，还是以赊刀为契，缔结契约。如果赊刀人过世或者因为其它意外不能来收刀钱和解除契约的，那么赊刀人的徒弟也是可以接替的，如果没有徒弟或者徒弟也因故一时无法直接前来，其它赊刀人亦可以来收刀钱和解除契约。只是如果单纯的收刀钱，是可以帮忙代劳的，而解除契约，很多赊刀人是不愿意代替老赊刀人解除的，稍有不慎就会为自己带来因果。
我看着刚坐定缓了缓神的刘奶奶，又问到：刘奶奶，二十年前赊刀人是不是说，红槐米结满枝头时，就是契约到期之日？我握紧铜刀，符文硌得掌心发疼。
是是是！刘奶奶连连点头，浑浊的眼睛亮起来，他说等槐米红透，就来收账，还说要是他来不了，就让我把刀给懂行的人，说那人知道该怎么办...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个老前辈算出来我这时会来到这？可师父临走走时没提过这桩旧契。他还一直告诫我不可私自赊刀，说我火候还没到，不能提前当赊刀人，难道像师父神机妙算的人，也没算出来他的乖徒弟今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办，一旦我收了老奶奶的刀钱和帮忙解除契约，那我就真成了赊刀人，而且一年至少要赊出去七十二把刀，这个数量倒是无关紧要，师父说我如果提前成为赊刀人，会沾惹上因果的。
而且……而且这是预言了超过十年的事！还不是单纯的赊刀这么简单，更是缔结了超过十年的契约！那到底是那位前辈，是何方神圣？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承担，非要难为我这个后辈？
振华，这...这到底咋回事啊？刘来望拉着我胳膊，声音发颤。
刘涛盯着我手里的铜刀，又看着刘奶奶那痛苦和伤心的表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你真懂这个？
我是赊刀门的。我把铜刀举起来，阳光透过锈迹，符文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这刀埋在槐树下，是借了槐树的生气养着契约。现在槐米变红，是生气耗尽，该还账了。
还什么账？八十块钱我给！刘涛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往我面前递，你要多少都行，只要能让我娘别折腾。刘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院子里，显然已经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