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宁静,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冰冷。灵气如潮,洗涤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与创伤,却也像无形的枷锁,将我们与下方那沉沦的、挣扎的现世隔绝开来。追星子师叔被安置在一处由玄明子安排的、灵气最为温和的洞府中,以昆仑秘药与青玉符箓的双重效力,吊住那口几乎散尽的元气。但他伤及的根本太深,神魂上的污染更是顽固,苏醒遥遥无期,只是那眉宇间的痛苦,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丝。
白若寒守在洞府外,银白的毛发在昆仑清冷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她时而焦躁地踱步,狼爪在灵玉铺就的地面上划出细微的声响,时而仰头望向那纯净却冰冷的天空,琉璃色的眸子里映不出丝毫暖意。这片仙境让她本能地感到束缚,远方灰翳下那些摇曳的“星火”,才是她血脉中渴望守护与奔赴的所在。
苏澜则更加沉默。她的身影在昆仑充沛的灵机中显得格外凝实,甚至比在污浊的现世时更加清晰。她常常独自立于云海边缘,异色的眼眸望着下方翻滚的云层,仿佛能穿透那无尽的白色,看到其下正在加速腐朽的世界。她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勾勒出一些玄奥的轨迹,引动周围的水元与虚无之力微微波动,似乎在推演、计算着什么。
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玉衡子所赠的那枚玉简之中。
玉简内的信息浩如烟海,远不止他口述的那些。除了星轨推演的秘法、那处上古战场遗迹的危险坐标,更有大量关于“归墟”及其可能“客人”的古老记载,支离破碎,却字字惊心。
“……归墟非一,其力同源,皆向‘终末’……有‘寂灭尊者’,掌星辰寿尽之衰亡,所过之处,万物失活,时空凝滞……有‘永眠低语’,无形无质,散播沉沦之梦,使众生甘愿放弃存在,融入永恒死寂……更有‘吞噬之影’,游弋诸界间隙,以文明与历史为食,抹除一切存在痕迹……”
这些记载,让我对那几条从宇宙深处延伸而来的“触须”,有了更具体、也更恐怖的认知。我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吞噬一切的“空无”,更是各种形态、各种意义上的“终结”化身!它们被“归墟”在此界筹备的“盛宴”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
而关于“星火”,玉简中亦有更深层的阐述。它并非仅仅是反抗意志,更是在极端“否定”环境下,生命与文明法则本身迸发出的“存在”奇迹,一种悖逆“终末”的“活性”证明。赊刀人的契约,就像是在这些奇迹的火花上,覆盖了一层特殊的“油脂”,使其能在最终的毁灭风暴中,不至于瞬间熄灭,反而有可能……相互引燃,爆发出超越个体总和的力量。
同时,我也在尝试修炼玉衡子提及的星轨推演之术。这门术法玄奥异常,需以自身神识引动周天星力,于冥冥中捕捉那贯穿过去未来的因果轨迹。初时极其艰难,神识如同盲人摸象,在浩瀚的星力信息流中迷失方向。但渐渐地,在我那融合了混沌、赊刀契约以及暗紫能量的独特神识支撑下,我开始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轨迹”。
我“看”到,在现世那无边的灰翳之下,有几条极其微弱、却带着同源气息的因果线,在不同的地域顽强地闪烁着。它们蜿蜒曲折,若隐若现,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屈的韧性。那应该就是玉衡子所说的、散落各处的其他赊刀同门!
其中一条,位于南方瘴疠之地,气息灼热而暴烈,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火焰与兵戈的煞气。
另一条,则指向极西苦寒之境,气息冰冷而纯粹,仿佛万载玄冰,却又内蕴生机。
还有一条……最为奇特,它似乎并非固定在某一处,而是在不断地“跳跃”,其轨迹难以捉摸,气息也变幻不定,时而如同清风拂面,时而如同深潭古井。
除了赊刀同门,我也试图推演那处上古战场遗迹。然而,每当我的神识试图靠近玉简中记载的那个坐标时,便会被一股苍凉、混乱、充满了无尽杀伐与毁灭意念的磅礴力场狠狠弹开!那里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精神风暴眼,任何窥探都会引来狂暴的反噬。玉衡子所言不虚,那地方,绝对是九死一生的绝地!
时间,就在这种紧张的疗伤、修炼与推演中,悄然流逝。昆仑墟没有日月更替,只有那永恒不变的清冷天光与周天星斗的缓慢移位,但根据体内气血与神魂的恢复周期判断,外界至少已过去了数月。
这一日,我正于暂居的静室中,尝试以暗紫能量模拟星轨推演,进一步精确定位那几位同门的位置时——
嗡!
我怀中那枚代表赊刀人身份的源契古刀,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嗡鸣!刀身剧烈震颤,那“赊”字乌光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我通过古刀与外界那残破“星火之网”的连接,清晰地感受到,在遥远的东方,一个原本就十分微弱的“星火”光点,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掐灭,其因果线在瞬间……断裂了!
不是自然的黯淡消亡,而是……被强行、粗暴地……抹除!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在东方那片广袤的区域,数个被我标记的、较为明亮的“星火”光点,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熄灭!其因果线断裂时传来的最后意念,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不甘,以及一种……被某种冰冷、贪婪的存在锁定、吞噬的绝望感!
不是归墟行者那纯粹的“剥离”!
而是一种更加主动、更加贪婪的……“吞食”!
是那些“客人”之一?!它们已经忍不住,开始提前“享用”点心了吗?!
我猛地站起身,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鼓荡起来,静室内的灵气瞬间紊乱!手中的古刀嗡鸣不止,传递来一股混合着愤怒、警示与急切催促的意念!
“振华!”
“齐先生!”
白若寒和苏澜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进来,她们显然也感应到了我那骤然爆发的、不受控制的气息,以及古刀那异常的鸣动。
“怎么回事?”白若寒狼眸锐利,利爪瞬间弹出。
苏澜则目光凝重地看向我手中嗡鸣的古刀,又望向东方,异色眼眸中光芒急闪:“东方……有大量的‘存在’痕迹……被强行抹去了……很……很‘饿’的感觉……”
我强压下心头的震怒与寒意,将方才感应到的情况快速说出。
“它们……已经开始了?!”白若寒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不是还有时间吗?!”
“对于掠食者而言,盛宴前的开胃小菜,同样不容错过。”苏澜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残酷,“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比玉衡子预估的……更少。”
我握紧手中依旧在嗡鸣示警的古刀,感受着那通过残存网络传来的、来自更多“星火”的恐惧与哀鸣。不能再等下去了!追星子师叔的伤势非短期能愈,昆仑墟的庇护也非长久之计。我们必须立刻动身!
“准备一下,”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去东方!”
“去找那些被吞噬的‘星火’?”白若寒问道。
“不,”我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望向云海之下,那被灰翳笼罩的东方,“去找还在燃烧的!”
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星轨推演中,那条位于南方瘴疠之地、气息灼热暴烈的赊刀因果线上。
同时,去会一会那些……迫不及待的“客人”!
看看是它们的牙口更利,还是我手中这柄赊遍了因果的刀……更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