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洱海泛着细碎的银光。
沈瑶站在民宿的露台上,看着远处渔民划着小船撒网的剪影。
微风拂过湖面,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与燕京干燥的空气截然不同。
“尝尝这个。”
程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玻璃杯,“白族三道茶,第一道苦茶。”
沈瑶接过,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好苦。”
“别急。”
程昱变魔术般又拿出两个杯子,“第二道甜茶,第三道回味茶,要按顺序喝。”
三杯茶下肚,先苦后甜再回甘,沈瑶眼前一亮:“有意思。”
“这是白族待客的最高礼节。”
程昱得意地扬扬下巴,像个讨要夸奖的大男孩,“普通游客可喝不到这么地道的,是我找当地朋友特意安排的。”
沈瑶挑眉,眸光流转间带了几分探究:“你还有云南的朋友?”
“高尔夫球友,家里做翡翠生意的。”
程昱的手顺势揽住她的肩。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晨衣渗进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今天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洱海,不是游客扎堆的那种。”
一小时后,沈瑶明白了程昱的意思。
他们没有乘坐拥挤的观光游轮,而是登上了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古朴渔船。
船主是个六十多岁的白族老人。
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用刻刀一道道划上去的,里面全是风吹日晒的故事。
“杨爷爷在洱海打了一辈子鱼。”
程昱熟稔地介绍,“现在不怎么出海了,偶尔接待些朋友,算是退休生活。”
老人咧开嘴,憨厚地笑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
“程少爷小时候跟他父亲来过,那时候才这么高。”
他弯下腰,在自己膝盖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沈瑶心头一跳,她侧头看向程昱。
太子爷被揭了老底,难得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泛起薄红:
“我爸喜欢带我来这种地方。
说是让我知道真实的世界长什么样,别整天在京城那个人造壳子里待傻了。”
渔船缓缓驶离岸边,水波荡漾。
杨爷爷一言不发,站起身,动作利索地撒网、收网,手腕一抖,银色的渔网就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他仅仅通过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就能精准判断出下面鱼群的位置和大小。
沈瑶看得入神。
这些世代相传的经验,是写字楼里那些金融模型、大数据分析永远也无法取代的原始智慧。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在清北校园里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单薄。
“中午就在船上吃。”
程昱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古色古香的食盒,“杨奶奶准备的。”
食盒一开,三层精致的白族特色菜码放得整整齐齐:
金黄酥脆的炸乳扇,色泽红亮的雕梅扣肉,还有一碟碧绿生青的凉拌苦菜。
而真正的主角,是杨爷爷刚从网里捞上来的两条活蹦乱跳的洱海鲫鱼。
老人手法麻利地现场宰杀洗净,直接用船上灶膛里的湖水煮了一锅汤。
“这鱼娇贵,离水就死,死了味儿就全跑了。”
老人用一个大木勺盛了满满一碗递给沈瑶,汤色奶白,热气腾腾,“丫头,趁热喝!”
鱼汤入口,一股极致的鲜甜瞬间炸开在味蕾上。
沈瑶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感觉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好喝”。
味道里没有复杂的调料,只有纯粹的鱼鲜,裹挟着洱海清冽干净的气息。
她在燕京那些人均四位数的顶奢餐厅里,都从未尝过如此撼动灵魂的鲜美。
“怎么样?”
程昱像个献宝的孩子,满眼期待地问她。
沈瑶放下碗,由衷地赞叹:“比米其林三星强。”
一句话,逗得杨爷爷和程昱都哈哈大笑起来。
饭后,老人从船舱底摸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
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梅子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倒出两杯琥珀色的液体:“自家酿的青梅酒,解腻,尝尝。”
沈瑶本想推辞,但那酸甜的香气实在勾人,她忍不住接过来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顺滑,梅香醇厚,而后劲却像一团火,悄无声息地烧起来。
一杯下肚,她的脸颊已经飞上两抹`醉人的酡红。
程昱也没好到哪儿去,平日里冷峻的太子爷,此刻耳根通红,眼神都带了点涣散的迷离,话也密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瑶,声音比平时低沉喑哑:
“瑶瑶,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为什么?”
沈瑶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却依旧维持着镇定,仰头回视。
“因为这里,是我爸第一次教我‘做生意’的地方。”
程昱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苍山,陷入回忆,“那年我十岁,我爸扔给我五百块钱,让我跟杨爷爷买鱼,然后自己去游客码头那儿卖掉。”
沈瑶想象着一个十岁的小男孩,穿着定制的商贩服装,手忙脚乱地对着一堆活鱼叫卖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呢?赚了吗?”
“赚个屁!”
程昱自嘲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赔得底朝天!
鱼都臭了也没卖出去几条。
后来我爸才告诉我,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了解你的客人需要什么!
我连游客喜欢吃大鱼还是小鱼,喜欢清蒸还是红烧都不知道,活该赔钱!”
沈瑶的笑意渐渐收敛,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程卫东这个商界翻云覆覆雨的传奇人物,教育儿子的方式如此生猛直接。
他不是在办公室里给儿子灌输理论,而是把他直接扔进最真实的市场里。
让他用真金白银去撞南墙,去领悟商业最朴素的本质。
难怪程昱在商场上,总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和敏锐。
不是那种华尔街精英们用模型算出来的,而是从小用失败和实践喂出来的。
夕阳西下,渔船缓缓靠岸。
程昱塞给杨爷爷一个厚厚的信封。
老人拼命推辞,涨红了脸,最后拗不过,还是收下了。
可转头,老人又硬塞给他们一大罐新酿的梅子酒和好几条风干的腊鱼。
“这才是真正的人情往来。”
回民宿的路上,沈瑶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土产,忽然感慨,“不是账户上冷冰冰的数字交易。”
这些体验,是用钱买不到的好东西,纯天然。
不,应该说,钱在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无力。
程昱第一次向她展示他世界里,财富之外的东西。
一种根植于土地和人情的,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
程昱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明天带你去个更特别的地方。”
次日清晨,一辆性能强悍的越野车接上他们,径直驶向玉龙雪山深处。
车窗外的景色从秀丽的田园风光,逐渐变为苍茫的原始森林,手机信号也渐渐消失。
“这是要去哪?”
沈瑶看着导航上已经变成一片空白的地图,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雪山脚下的一个村子,网上绝对查不到的。”
程昱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和纵容,“那里有位很厉害的藏医,是我爸当年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