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一节
1972年的春寒裹挟着料峭的风,掠过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路。我站在小学教室的走廊上,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哀乐,胸口像压着块沉甸甸的铅。陈毅副总理的追悼会在1月10日举行,毛泽东主席亲自参加,周恩来总理致悼词。那天放学后,朱老师用报纸卷成筒,声音哽咽地念着《人民日报》上的讣告,我们这些孩子似懂非懂地垂着头,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从未有过的肃穆。
哀乐还萦绕在耳畔,第二天清晨的广播突然换了激昂的旋律。中国第一枚实用氢弹试验爆炸成功!这个消息像春雷般炸开,我和同学们在操场上欢呼雀跃,互相击掌庆祝。朱老师眼睛亮晶晶地告诉我们:这是国家的大事,孩子们,你们要记住这个日子!那时的我们不懂氢弹的具体意义,但从老师的神情里,我们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2月的某个清晨,广播里又传来重磅新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了!学校组织我们在操场上收听毛泽东主席会见尼克松的报道,朱老师拿着《人民日报》全文朗读上海公报。当念到各国不论社会制度如何,都应根据尊重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原则处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时,我看见朱老师的手指微微发抖。
国家大事在广播里轰轰烈烈地进行着,而我们的小学生活也进入了倒计时。再过四个月就要毕业了,我和周士华常常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望着远处中学的红砖墙发呆。周士华比我大一岁,总爱说些我似懂非懂的话:中学里有实验室,能做爆炸实验呢!他眼睛发亮,说不定还能见到真正的科学家!
但周士华也有让我头疼的时候。那天傍晚,我们在街口玩官兵捉贼,一个穿着单薄白纱上衣的女孩走过。她的胸部用两张止痛膏贴着,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周士华跑得太急,一头撞进女孩怀里。女孩惊呼着抱住他,两人差点摔倒。你干嘛呢!我喊了一声,周士华却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王姐吗?住小学旁边的!
后来有天我去周士华家玩,那女孩又来了。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周士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部:这贴的啥?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我吓得转身就跑,心里又羞又气: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不过,周士华也不全是让人头疼的。有一天他神秘兮兮地拉我去打牌:带你见两个女同学!走进幼儿园弄堂,我看见高莉莉和袁老师的女儿袁冠娥正站在毛一定家门口。袁冠娥扎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我心里突然怦怦直跳。
我们在毛一定家玩纸牌,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肉香。谁家烧红烧肉了?我咽了咽口水。周士华眼睛一亮,掀开锅盖就抓了一块肉往嘴里塞。我也顾不上那么多,跟着伸手抓了一块。肉香在舌尖炸开,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红烧肉!
这锅是谁家的?后来我问高莉莉。楼下一定家的。她捂着嘴笑。我心里暗笑:还好我认识一定,不然偷吃被发现可就惨了!
暮色渐浓,我们各自回家。走在青石板路上,我望着天边的晚霞,想着国家的大事,想着即将到来的中学时光,想着袁冠娥的酒窝,还有那锅香喷喷的红烧肉。这个春天,似乎一切都在悄然变化,就像解冻的河水,带着泥沙,却又充满了生机。
暑假时他又约我我几次说去打牌,我说打牌没劲又没彩头,我知道他妈很少给他钱,他身边没钱从不玩带彩头的牌,想以此推托,可我不想听到的话从他口里很自然的吐了出来,他说他喜欢袁冠娥,想让我一起多跟她接触,说咱是好朋友求我帮他这个忙。我怔了一下,心想凭他的长相家庭条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我吨了吨说:喜欢就喜欢呗跟我说干嘛,你脸皮真厚,他奸诈的对我笑笑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她,怕你跟我抢所以就告诉你了,这小子这一手厉害,也奇怪了,我心里的那点小心思竟然被他看透了还点明了,我装作不理会,我自己都不清楚你怎么就知道了,他说:你瞒不过我。我笑笑没理他,但我暗暗对自己说,不能再跟他和她们一起玩纸牌了,我自从上次在他家看到他对姓王的大姐姐动手动脚,有点担心他对同学也这么毛手毛脚,要是发生这样的情况该咋办,揍他,还是看着喜欢的人被欺负不吱声刀往自己的心口轧。我决定从此以后疏远他了,有本事自己去联络情感,可,往往有的事是命里注定的,我想避开他了再不跟他交往了,命运却把我和他又推在了一起,上初一时咱俩分在了一个班还在一个组,天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袁冠娥,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保护。周士华说对了,我确实喜欢她,喜欢看她笑起来的酒窝,喜欢听她回话时轻轻的声音,喜欢她低头写字时认真的模样。可这份喜欢像埋在土里的种子,连我自己都没敢让它见光,周士华却像个蛮横的掘地者,非要把它翻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暴晒
(七二春深记旧痕)
一九七二岁华生,风传哀乐又雷鸣。
哀随梅落传忠骨,喜逐雷惊报氢弹。
白宫客至签新约,红领巾听记旧盟。
稚戏街前迷皂白,偷尝灶畔忘输赢。
流年暗刻眉间事,半是家国半是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