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的话音在紫云阁残破的议事堂中落下时，空气仿佛凝固了。堂内仅有的三十余名修士或坐或站，大多面带犹豫，目光在韩烨与墨长老之间游移。议事堂的梁柱上布满蛛网，东侧的窗棂缺了半扇，寒风卷着细碎的冰粒灌入，让几个年迈的修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墨长老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玄铁拐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虑之色如同实质：“韩烨小友，你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他顿了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谷洪阁主在世时，紫云阁的炼器术确实冠绝八域，可也正因此，才成了天罗域的眼中钉！当年那场灭门之祸，便是因我们拒绝为天罗域炼制战争灵器而起！”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重：“如今我们躲在地冥域这处残山剩水，靠着灵脉枯竭的庇护才苟延残喘。一旦开放阁门招收散修，一旦高阶灵器流入坊市，用不了三月，天罗域的眼线便会循着踪迹找来。到那时，莫说重振阁门，恐怕连这最后一点血脉都要断绝！”
最后一句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修士心头。几个经历过当年浩劫的老修士脸上露出痛苦的回忆，年轻些的弟子虽未亲历，却也从小听着长辈讲述那段血色历史，此刻纷纷低下头，显然被墨长老的话打动。
韩烨站在堂中，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在寒风中微动。他平静地看着墨长老，并未因对方的激烈言辞而动摇：“墨长老，晚辈明白您的顾虑。但死守下去，紫云阁就真的有未来吗？”
他抬手指向窗外：“您看这灵脉，十年内必将彻底干涸；阁中现存的辟谷丹，只够支撑半年；三名真灵境修士，最大的吴师兄不过二品，一旦遇到黑骨城的散修劫掠，我们能抵挡几次？”
一连串的问题让堂内鸦雀无声。这些都是紫云阁眼下最致命的困境，只是平日里无人敢当众点破。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破局。”韩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天罗域固然可怕，但地冥域与天罗域之间有‘碎星渊’阻隔，消息传递至少需半年时间。我们只要足够谨慎，用这半年时间积累实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晚辈在陨仙渊突破时，曾感知到天罗域修士的气息。他们似乎在寻找某种东西，未必会立刻注意到我们这等没落小阁。只要我们初期控制灵器流通量，只与可靠的商会合作，完全可以做到低调发展。”
“说得轻巧！”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修士忍不住开口，“天罗域的‘搜灵幡’能追溯灵器本源，你炼制的灵器流入市场，就像黑夜中的火把，怎么可能瞒得住？”
韩烨刚要回应，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孙师叔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玥从角落走出。她身着淡紫色长裙，虽因阁中窘迫未施粉黛，却难掩清丽之色。作为紫云阁现存为数不多的年轻一辈翘楚，她的发言立刻引起了众人注意。
“谷洪先祖曾留下手记，记载过如何在灵器中铭刻‘匿踪灵文’，可暂时屏蔽搜灵幡的探查。”凌玥走到韩烨身侧，目光扫过众人，“当年紫云阁能以炼器术立足八域，靠的从来不是龟缩避世，而是敢为人先的魄力！先祖初创阁门时，不过三人两炉，却敢挑战当时的炼器大宗‘百炼堂’，才有了后来的辉煌。”
她转向墨长老，语气诚恳却坚定：“墨长老，弟子明白您是为阁中上下安危着想。但您看看堂外那些年轻弟子——他们入门三年，连一柄像样的灵器都没有；阁中藏书楼半数典籍因潮湿霉变，再不想办法获取资源修补，恐怕再过几年，先祖留下的传承就要断在我们手里了。”
凌玥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多人心中尘封的记忆。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弟子涨红了脸，忍不住喊道：“凌玥师姐说得对！我等虽修为低微，却也不愿看着紫云阁就此消亡！韩师兄的法子就算有风险，总好过坐在这里等死！”
“没错！我愿追随韩师兄！”
“开放阁门招收弟子，说不定能找到灵根好的苗子，重振阁威指日可待！”
附和声此起彼伏，年轻弟子们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光芒。他们大多是浩劫后出生的新一代，对天罗域的恐惧远不及对现状的不满，韩烨的计划让他们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墨长老看着群情激昂的年轻弟子，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韩烨与眼神坚定的凌玥，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沉默良久，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当年谷洪阁主也曾说过，‘守成者死，开拓者生’。既然你们都觉得此法可行，老夫便不再阻拦。”
韩烨与凌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但！”墨长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老夫有三个条件。第一，所有流入外界的灵器，必须铭刻匿踪灵文，且每月不得超过十件；第二，招收弟子必须严格筛选，来历不明者一概不收；第三，给你三个月时间。”
他伸出三根手指，目光如炬地盯着韩烨：“三个月内，若此法未能给阁中带来实质改观，或是引来任何麻烦，必须立刻终止。届时，哪怕拼着与你翻脸，老夫也绝不会让紫云阁再走回头路！”
“晚辈答应您！”韩烨毫不犹豫地应道，“三个月后，若事不可为，晚辈自请辞去阁中一切职务，任凭长老处置。”
“好！”墨长老点点头，拄着拐杖缓缓起身，“既如此，阁中之事，这三个月内便由你全权做主。需要人手、物资，尽管开口，老夫……还有阁中诸位，都会支持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虽轻，却让堂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意味着，这位执掌紫云阁多年的老资格，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顾虑，选择相信这位从天界飞升而来的年轻修士。
韩烨深吸一口气，对着墨长老深深一揖：“多谢长老信任，晚辈定不辱使命。”
议事结束后，修士们陆续散去，年轻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未来的计划，残破的紫云阁中，许久未曾有过这般热闹的景象。
凌玥走到韩烨身边，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轻声道：“恭喜你。”
韩烨望着远处弟子们忙碌的身影，微微一笑：“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从明天才正式开始。”
他知道，墨长老的让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必须用实打实的成果，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而他更清楚，在这地冥域的阴影之下，紫云阁的复兴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