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山的晨雾尚未散尽，炼器堂的青铜鼎已腾起袅袅青烟。韩烨正站在丹炉前，指尖萦绕着三缕不同色泽的灵火——赤如熔金的是地脉火，白若寒冰的是极阴火，而那缕游走不定的紫火，则是他突破大罗境后炼化的九天雷火。三种灵火在他掌心交织成螺旋状，正小心翼翼地淬炼着一块巴掌大的星纹钢。
“韩阁主，这批星纹钢若能成功融入空间灵文，咱们紫云阁的传送阵便可再提升三成稳定性。”负责添柴的老仆是当年从下界跟随而来的修士，虽只有金丹境修为，却因做事沉稳被韩烨留在身边打理杂务。此刻他望着炉中逐渐泛起银芒的金属，忍不住出声赞叹。
韩烨微微颔首，并未分心。他的神念正顺着灵火渗入星纹钢内部，感受着每一条金属纹路的震颤。仙界的炼器之道与下界截然不同，不仅要刻绘灵文，更要让材料本身与天地法则产生共鸣。就如此刻的星纹钢，必须在淬火时引入北斗星力，才能让空间灵文真正活过来。
就在灵火即将达到临界点时，炼器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我进去！我要见韩阁主！我是从猎虎村来的！”
粗犷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像是被灵风吹刮了许久。韩烨动作一顿，三缕灵火骤然收敛，星纹钢稳稳落在玉盘中。他转过身，只见一名身着粗布短褂的青年正被两名外门弟子拦在门口，青年背上背着个破旧的藤筐，筐里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铁砧，看材质竟是下界的凡铁。
“放肆！韩阁主正在炼制重器，岂容你喧哗？”左侧的外门弟子厉声呵斥，手中长鞭带着淡青色的灵气，显然已有金灵境修为。
青年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我叫韩石！真是猎虎村的！我有信物！”他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块黑黢黢的东西，看形状像是块玉佩，却早已失去灵气光泽，边缘还缺了个角。
韩烨的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时，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块下界的墨玉，上面雕刻的并非仙界常见的灵纹，而是猎虎村特有的虎头图腾。更重要的是，玉佩缺角的位置，正是当年他亲手摔碎的地方——那时他刚从村外的黑风山猎杀妖兽归来，被同村的孩子围攻抢夺猎物，争执中不慎摔碎了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
“让他进来。”韩烨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了几分。
两名外门弟子愣了一下，见韩烨神色平静，连忙收了鞭子退到两侧。韩石踉跄着冲进炼器堂，当他看清韩烨的面容时，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男子身着紫纹道袍，周身灵气萦绕成淡淡的光晕，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可那张脸，分明与记忆中那个背着柴刀、在村口老槐树下教他打制铁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你……你真的是……”韩石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他猛地跪倒在地，“噗通”一声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的韩石，拜见韩大哥！”
这一声“韩大哥”，让韩烨心中某个角落瞬间软了下来。他想起离开猎虎村的那个清晨，天还没亮，全村人都来送行，当时只有十岁的韩石抱着他的腿，塞给他一把磨得锃亮的铁匕首，说：“韩大哥，你到了外面，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用这个捅他！”
一晃已是百年。
“起来吧。”韩烨走上前，伸手将他扶起。指尖触碰到韩石手臂的瞬间，他心中不由一沉——这具肉身虽然还算结实，却感受不到丝毫灵根波动，唯有丹田处凝聚着一丝微弱的灵力，显然是靠着某种特殊法门强行凝聚的伪灵根。
在下界，伪灵根修士别说飞升，就连筑基都难如登天。
“你是怎么上来的？”韩烨将他带到偏厅，亲手倒了杯灵茶。
韩石捧着茶杯的手还在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原来韩烨离开后，猎虎村遭到妖兽围攻，全村人几乎死绝，是路过的修士救了他。那修士见他虽无灵根，却对打铁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便将他收为杂役，教了些粗浅的吐纳法门。
“我知道自己资质差，”韩石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倔强，“可我想跟韩大哥一样，能造出厉害的兵器！那些修士都说伪灵根飞不了仙，我就每天凿石头练力气，把吐纳法门当成打铁的火候来控，硬生生熬了八十年，居然真的引气入体了……”
他说到这里，从藤筐里取出那半截铁砧：“这是当年韩大哥你用过的，我一直带着。听说你在仙界成了大人物，我就变卖了所有东西，买了张最低等的传送符……路上遇到空间乱流，差点死在里面，还好这铁砧替我挡了一下。”
铁砧的断口处残留着焦黑的痕迹，显然是承受过空间风暴的撕裂。韩烨抚摸着冰凉的铁砧，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反复敲打留下的温度。他想起自己初到仙界时，也是这样抱着一块下界的玄铁，在陌生的土地上挣扎求生。
“你想留在紫云阁？”韩烨问道。
韩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又怕自己不够资格，连忙补充道：“我什么活都能干！劈柴、烧火、清理炉渣……只要能让我留在炼器堂，哪怕看一眼韩大哥你炼器也行！”
韩烨看着他布满老茧的双手，那双手上布满了被火星烫伤的疤痕，指关节粗大，掌心却异常灵活——这是常年与铁器打交道才能练出的手。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学炼器时，墨长老也是这样看着他的手，说：“器物有灵，不在于用什么材料，而在于有没有一颗能听懂金属说话的心。”
“紫云阁的规矩，外门弟子需通过考核才能入堂。”韩烨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铁，“但你是猎虎村来的，我给你一次机会。”
他将玄铁扔给韩石：“这是下界的玄铁残片，你用它打一柄最基础的铁剑，不用刻灵文，只要剑身笔直，刃口平齐即可。”
韩石接住玄铁的瞬间，眼睛都亮了。这残片虽然不大，却比他见过的任何金属都要沉重，握在手里能感受到一股温润的气息，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搏动。他二话不说，从藤筐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和小锤，就在偏厅的石桌上敲打起来。
没有熔炉，他便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用掌心温度慢慢焐热玄铁；没有模具，他就凭着感觉一点点调整角度。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每一次凿刻都恰到好处，将玄铁表面的杂质层层剥离。
韩烨静静地看着。他发现韩石的敲打很特别，不是一味用蛮力，而是像在与玄铁对话——轻敲三下，是在试探金属的韧性；重锤两下，是在凝聚锋锐之气；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与玄铁的震颤频率渐渐同步。
一个时辰后，一柄没有任何光泽的铁剑摆在桌上。剑身确实算不上精美，甚至还有些歪斜，但刃口却异常平整，阳光下能看到细密的纹路，那是千锤百炼才能形成的“锻纹”。
“韩大哥，我……”韩石有些忐忑。
韩烨拿起铁剑，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清越的鸣响回荡在偏厅，竟带着几分法器才有的灵韵。
“从今日起，你就是紫云阁炼器堂的外门弟子。”韩烨将铁剑递还给他，眼中露出难得的笑意，“明日卯时来此处报到，我亲自教你灵文刻制的基础。”
韩石怔怔地接过铁剑，突然再次跪倒在地，这次的磕头声比刚才更响，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谢韩大哥！不，谢韩阁主！”
看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韩烨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墨长老，想起谷洪，想起那些在他成长路上给予过指引的人。或许传承的意义，从来都不止于功法与技艺，更在于将那份不放弃的信念，继续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