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小工厂里，姚锦年迷茫地看着眼前流过去的一个个零件，咋一下子给他干成厂哥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大小还是个小领导？
因为他不是坐在工位上的。
“姚锦年！又站在那装什么蒜呢？还不快干活？！”黑脸的小组长扯着嗓子呵斥，这个老油条，一天不偷懒骨头就痒。
噢，好吧，是他误会了。
姚锦年讪讪转头找工位，唯一一个空位应该就是他的了。
正打算接收记忆呢，旁边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姚大哥，你这月都第几回了？再偷懒小心组长扣你工资了！”
他们电子厂是计件的，但干得不好还是可以倒扣的。
姚锦年转头，直接(????)??嗨！老婆！
只见唐诺头上戴着蓝色的防尘帽，手里拴着静电手环，大大的眼睛像是小鹿般灵动纯净，皮肤惨白惨白的，一看就是整天不见阳光和营养不良。
“扣呗！我怕他啊！扣了我找我妹夫去，看他怎么跟我妹交代！”姚锦年混不吝色的话就是脱口而出。
他妹夫可是厂长！
就是见不得他整天游手好闲的，硬是给他塞到这里干活。
也不给他弄个组长当当，要是整天背着手巡视盯着别人干活，他肯定是不会偷懒的。
“姚锦年你少吹牛了，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还是被扣了十块钱。”另一边的刘大妈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显然是把姚锦年当笑话看了。
“才10块钱，洒洒水啦！我都懒得找！”姚锦年嘴上口花花，速度也不慢，跟旁边的大妈有得一比。
唐诺也是听过耳就算了，他来了快半年了，这些话听了不下五十次。
反正他又没见过厂长，也不了解姚大哥的家庭情况，姚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过他对姚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尽管姚大哥看起来有些不像好人，人也有些不着调，但是姚大哥很照顾他。
从进厂子开始，就带着他干活、吃饭、睡觉，要不然他还没那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呢。
“还10块钱而已，怎么不见你拿10块钱买点吃的分分？”大妈又“呵”了一声，这人脸皮厚的跟墙一样，还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姚锦年假装听不见。
扣10块钱是真洒洒水，而且组长扣了他10块钱，只要他每天有来干活，他妹就给他补10倍，他干嘛要当回事？
反正扣的那点钱，又不是给组长拿了去。
不过这味道是真的不好闻，闻久了还对身体不好，姚锦年开始在思考能干点别的什么事情，带老婆跑路了。
而且他真不爱待在这里，吹牛都没人听。
要是去工地讲什么经济啊国家总统的，那一堆人捧场。那才是他身为男人的主场！
姚锦年不回答，唐诺没听清楚。
一时间，气氛安静了下来。
姚锦年也专心看起了自己的“记忆”。
现在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1990年，一个蓬勃向上，充满变革与活力的时代。
姚锦年呢，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
为了不被欺负，他只能从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变成了辍学、打架、纹身的小混混。
没抽烟喝酒是因为没钱，也舍不得花钱。
到了后来，妹妹考上了大学，开了公司，结婚找了个开工厂的老公。
给了姚锦年很多钱，还买房买车找工作。姚锦年他吊儿郎当处瞎吹牛当习惯了改不回去，不结婚也不工作，30多岁的人了，整天在外面闲逛。
姚锦秀都怕哪天在外面给人刀了抢了，只好让丈夫给哥哥安排一个岗位，又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姚锦年进厂子干活。
原本安排过组长的，办公室坐班的，但姚锦年就是能找机会出去闲逛然后到点再回来。
最后只有流水线工人这个岗位勉强绑住了姚锦年。
其实姚锦秀也理解大哥为什么这么爱瞎说话。
小的时候她爹妈死的早，她爷奶又不这么管他们。都是靠他哥胡乱纹了个图案在身上，又吹牛说背靠哪一个大哥。
再加上姚锦年的力气确实也不小，打架不要命，这才没让他们怎么受欺负。
现在她也只是心疼她大哥，挣多少钱无所谓，但是就别在外面闲逛了，她害怕。
唐诺的身世就更复杂一点，他父母都是下乡的知青，按道理来说，都是知青起码发生抛妻弃子\/抛夫弃子回城的可能性比较低一点，孩子也不会那么容易抛弃。
但唐诺的父母就是那么好笑，两人都考回了城，也带上了孩子唐诺。
结果两人回了城之后迅速离婚、结婚。
唐诺就这么变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
小可怜陪着父母在乡下的时候家庭温馨，父母恩爱，被养得白白嫩嫩，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到了城市里就变成这样了。
可他也无能为力。
从8岁到18岁，幼年时的幸福生活就像是梦一样，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现在就是努力挣钱，然后攒钱给自己买一个小房子，让自己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姚锦年听到打铃声身后立马摘了手环站起来，顺便拉了唐诺一把，“走！今天食堂有把子肉和锅包肉。”
唐诺一听也不干了，姚大哥的消息每次都是准的，不跑快点可就没了！
食堂打菜的大妈显然是认识姚锦年的，“今天速度可慢了点，两个肉都要对吧？”
姚锦年拿着两个餐盘往前一递，伸头巡视了一下食里面的卫生情况，“对，多打一点，可别手抖了？这肉香！要是能投票，我指定投你们家老蔡！”
打菜的大妈和厨师是夫妻来着，他们的女儿在财务处会计，一家三口就在厂子里安家了。
“那敢情好，你跟你大舅哥说去！投票多的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大妈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不过她是真心实意的，而听到的好多人都是把这话当玩笑了。
“奖励你家老蔡多做几个菜呗？这么好吃，不多做点多可惜。”姚锦年端起山一样的两个餐盘，眼神示意唐诺跟上，然后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离开了。
唐诺拿着两双筷子两个勺子跟在后面一起回了宿舍。
食堂门口的大叔看着他们两个默默转身，一回头，又逮住了一个有样学样的。
工厂那么多人，个个都这样那还了得？！
盘子筷子不要钱的？
大叔表示他慧眼如炬，谁都别想逃得过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