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按照那晚约定好的,当夜幕完全笼罩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轻轻拍了拍凤凰福克斯绚丽的尾羽。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禁林深处这片古老的空地笼罩在一片清冷而神秘的光辉之中。邓布利多静立在前方,身形被月光雕琢成一尊沉静的银像,长袍的褶皱里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周遭的世界沉入一种深邃的宁静。
参天古木交错着伸向墨蓝色的夜空,它们的枝叶像无数贪婪的手指,将完整的月光撕扯成细碎的光斑,洒在铺满腐叶和苔藓的地面上。
空气中混合着湿润泥土的深沉气息、腐叶的微甜,它并非声音,却让周围的寂静显得更加深邃和饱满。
站定后,卢卡几乎迫不及待地,将心中那个盘旋已久、关于灵魂本质的艰涩问题抛向了校长。
邓布利多闻言,并未立刻看向他,而是先环视了一圈这片被黑暗森林环抱的场地,仿佛在确认此地的寂静与安全。
静默持续了片刻,他才轻声开口,仿佛在唇齿间小心翼翼地咀嚼着那个词汇的沉重分量:“灵魂……它是整个魔法领域中最幽深,也最危险的迷宫,卢卡。”
“无数岔路用捷径的样貌伪装自己,无数甜蜜的诱惑假扮成终极的真理。它本身如此渴望被理解,但其可怕的代价,却往往是毫不留情地吞噬那些靠得过于接近的理解者。”
他看向少年,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里不再是平日闪烁的趣致与诙谐,而是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与沉重过往的肃然,“我所能为你指引的,从来不是路径本身的具体走向,而仅仅是立在入口处那些早已斑驳的警示牌——千万不要因一时炽盛的好奇而彻底迷失了归途。”
“真正的路径,必须由每一位探寻者用自己的灯盏去照亮,而那唯一的光源,只能源于你的内心。”
禁林的夜风似乎也因这番话而带上一丝寒意。
卢卡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显然在消化这个沉重而模糊的警告。邓布利多安静地等待着,直到看到少年眼中炽热的求知欲稍稍沉淀,才继续引导。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卢卡同样精研、且似乎更可能触及的【微观掌控】。
这时,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似乎被某种回忆的温度熨平了些许,唇角浮现一丝清浅而复杂的笑意,但这笑意依旧伴随着否定的摇头,似乎在感叹某种传承的艰难。
“将魔力精细到能感知并引导每一颗魔力微粒的震颤……你所触及的理解深度,已然站在了一个令许多巫师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门槛上。”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曾在这条纯粹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恐怕只有百年前那位近乎传奇的、痴迷于微观世界交响乐的伊格内修斯·佩弗利尔。”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虚空,仿佛能穿透时间的帷幕,看见那些散落在历史尘埃中的手稿,“他留下了若干极其晦涩的研究残篇。这次拜访老朋友,我可以尽可能替你寻来一二。”
他的语气随之变得格外凝重,周围的空气仿佛也稠密了几分,“但你必须明白,即便获得了它们,你所前往的也仍是无人踏足的魔法荒原。”
“孩子,务必记住,力量越是精微,其反噬来临时的征兆便越是寂静,也越是彻底,令人防不胜防。”
关于高深魔法的话题在此刻落下帷幕,禁林里一时间只剩下风穿过古老枝桠的低吟,和远处不知名生物偶尔传来的窸窣声响。
这沉默并非空洞,而是充满了未尽的思虑。
邓布利多注视着陷入沉思的卢卡,他那湛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片刻后,他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仿佛一道暖流融化了凝重的空气。
“现在,我们或许可以暂时将那些深奥的迷题放一放,”他提议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不如让我教你一点更……实用的技巧?一种能让你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甚至穿过坚固壁垒的魔法。”
“在某些时刻,谨慎的回避远比强硬的对抗更能保护你和你所珍视的东西。”
“说来也巧,据我一位见多识广的老朋友透露,这门巧妙避开冲突的艺术,其源头或许正可追溯至伊格内修斯·佩弗利尔本人那些关于物质间隙的奇妙构想。”
“我想,这或许能为你理解他的微观世界,提供一条独特而亲切的路径。”
卢卡从沉思中抬起头,迎上邓布利多的目光。
他在短暂的沉默中权衡着,那些关于灵魂和微观掌控的复杂问题依然萦绕心头,但他知道一时半会很难再有所进步。
最终,他点了点头,眼神变得专注:“好的,校长。我对这种魔法很感兴趣。”
当他开始讲解这种隐秘的魔法时,先前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沉重,仿佛被这种魔法本身所具有的灵动与巧妙特质悄然驱散了。
禁林中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转变,从先前讨论禁忌知识时的压抑,变得充满了探索的意味。邓布利多的神情也如水波般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近似狡黠的弧度。
“它并非追求力量的强大或炫目,”他音调沉缓,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语调,“而是追求极致的控制、感知以及与周遭环境的和谐统一。”
“它要求你理解障碍的本质,并学会优雅地说服它们暂时对你不再构成阻碍。”
他优雅地抬起手中的魔杖,檀木杖尖在静谧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微妙而复杂的轨迹,仿佛在编织看不见的丝线。“要记住,咒语和手势是钥匙,卢卡,但它们开启的门扉,需要你的意志去塑造。”
“真正的核心,是让你的存在感降至虚无,让你的意志变得如同月光般通透,能够感知并融入石头、木材乃至更微妙事物的缝隙之中。”
“它需要的是绝对的专注,一种对自我和周遭环境的精妙掌控,而非强烈的情感。”
邓布利多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解释。他转向一旁,面对着空地边缘一堵覆盖着厚厚苔藓和岁月痕迹的古老石墙。
他并未像施展战斗咒语那样迅疾有力地挥动魔杖,而是以一种近乎慵懒,却又蕴含着极度精确控制的韵律,轻轻抖动了手腕。
“destrame”(\/d?s?tre?mi\/,德丝-特雷-米,我编的)
魔杖尖划出的轨迹比之前演示的更为繁复,带着一种奇异的几何美感,空气中留下了如同水银般流淌的微光。
紧接着,最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邓布利多的身影并未“噗”地一声消失,也没有变得完全透明。
相反,他的轮廓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就像一滴墨水融入清水,边缘模糊、扩散,与周围环境的色彩和纹理开始进行一种高速而精妙的交互。
月光、石墙的深灰、苔藓的斑驳绿意、深沉的阴影……所有这些视觉元素似乎都在一瞬间被他吸纳,又在他周身流转,使他成为了一个呼吸着的伪装。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
那一步并非踏在地上,而是直接融入了坚固的石墙。
没有撞击,没有声响,甚至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他就像是走入了一道无形的水帘,或者说,那堵石墙在那一刻对他而言,短暂地变成了一道逼真得令人窒息的全息幻影。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流畅得近乎诡异。
片刻之后,他的身影从石墙的另一侧悄然渗出,轮廓重新凝聚、变得清晰,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散步。
他转过身,看向卢卡,眼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卢卡站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表象,更能模糊地感知到在那短暂的瞬间,邓布利多的魔力并非覆盖体表,而是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式向内作用。
它极其精妙地干涉了巫师本体与周围物理世界的交互法则,或者说,在一瞬间说服了世界,使其忽略了施术者的存在。
一种冰冷的战栗感顺着卢卡的脊柱爬升,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对这种构想背后那近乎疯狂的颠覆性智慧的震撼。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惊叹与悚然的喘息:“……他解构了自己。”
邓布利多正准备开口询问少年看到了什么,闻言,话语瞬间凝固在唇边。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骤然睁大,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毫无掩饰的惊愕,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
他沉默了足足两三秒,用这段时间来消化这句简短却直指核心的论断。
“……惊人的洞察力,卢卡。”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些,“是的,从某种本质的角度看,正是如此。佩弗利尔探索的,正是将自我暂时视为可被魔力重新定义的客体的途径。”
“这无比危险,需要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和控制力,否则……”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这确实是最核心的一步。”卢卡接话道,眼中的震撼已经迅速被一种极度专注的、解谜般的兴奋所取代,“不是隐藏,是融入。不是对抗墙壁的坚固,是暂时让自己匹配它内部的空隙的频率……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邓布利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尝试一下吧。记住,第一步不是移动,而是感知并调整你自身的存在状态。召唤你最宁静、最专注的心绪。”
卢卡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对自身魔力最微观层面的操控中。他回忆着刚才感知到的那奇异的频率,努力想象着让自己的魔力振动与之趋同,让自己从实体向虚无过渡。
第一次尝试,他的轮廓只是模糊了一瞬,随即恢复原状,魔力的波动显得有些紊乱。
第二次,他坚持的时间稍长,周围的空气产生了细微的折射,像隔着火焰看东西,但远未达到融入环境的效果。
邓布利多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充当着锚点。
卢卡再次静立,眉头紧锁。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仔细回味着失败的感觉,调整着魔力的输出精度和那种独特的自我解构的意念。
......
终于,他举起魔杖,动作甚至有些生涩,远不如邓布利多那般行云流水。
但当咒语完成的瞬间,他周身的光线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身影骤然变得稀薄、黯淡,像一幅褪色的油画,几乎要消失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织之中。
他没有试图移动,只是维持着这种状态。
邓布利多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
紧接着,卢卡向着身旁一棵巨大的、布满深深裂纹的古老橡树,迈出了一步。
他的身影与粗糙的树皮接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肢体仿佛失去了实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坚实的树干之中。
一秒钟后,他从树干的另一侧缓缓步出,身体由虚转实,脸色因为巨大的精神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如同星辰般璀璨的、成功的光彩。
他做到了。
【魔法:自我解构(destrame),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