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龙小影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像是疯了一样，双手抱着头，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嘴里胡乱地，颠三倒四地重复着。
“我爸爸是英雄……他不是怪物……他已经牺牲了……”
“把他还给我……你们把爸爸还给我……”
“还给我……求求你们……把他还给我……”
她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尖锐，慢慢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最后，又变成了小兽一样，呜呜的，断断续续的咽唔。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在“郑前”的心脏里，来来回回地切割。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彻底崩溃的女儿，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也跟着一起崩塌了。
他做错了。
他真的做错了。
他就不该来。
他应该像他们说的那样，就让龙首死掉，让她以为他只是牺牲了。
那样，她至少还能保留一个英雄的父亲，一个完整的，美好的回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眼看着自己，把她心目中那个英雄的形象，撕得粉碎，只留下一个……
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怪物。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喃喃自语，和之前在车上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这一次，苏婉清没有回答他。
因为她知道，任何语言，在眼前这片绝望的废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郑前”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
龙小影那绝望的哭嚎，像一种最恶毒的诅咒，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郑前的意识，和龙首的意识，在这股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开始产生剧烈的排异反应。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
龙首那排山倒海的愧疚、痛苦、自责，和郑前那无法承受的负罪感、恐惧、茫然。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剧烈的情感，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冲撞、撕扯。
“呃……”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再次从胃里翻涌上来。
比在车上时，要猛烈百倍。
他猛地弓下身子，一手撑住墙壁，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呕。
他的灵魂，在呕吐。
在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愧疚中，发出了濒临崩溃的悲鸣。
“郑前！”苏婉清脸色大变，立刻冲过去扶住他。
老赵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而蜷缩在角落里的龙小影，听到这边的动静，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那个正痛苦干呕的男人。
她的哭声，停了。
脸上，也没有了任何表情。
她只是那么看着，看着这个侵占了自己父亲一切的“怪物”，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痛苦不堪的样子。
她的眼神，空洞，麻木。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忽然，她笑了。
笑容，出现在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得无比的诡异和凄凉。
她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然后，她一步一步地，朝着“郑前”走了过去。
苏婉清警惕地看着她，将“郑前”护在了身后，“小影，你……”
龙小影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郑前”的身上。
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去抚摸他的脸。
“郑前”的干呕，因为她的靠近而奇迹般地停止了。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
他看着女儿，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和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心脏，猛地一沉。
“爸……”
龙小影再次，轻声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疑惑，没有了颤抖，只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郑前”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从“郑前”的左脸颊上炸开，瞬间蔓延到了整个头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能清晰地看到，龙小影那只扬起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在微微颤抖。
他能看到她眼中那片空洞的麻木，在这一巴掌甩出之后，终于被一种燃烧的，决绝的恨意所填满。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耳中那阵尖锐的嗡鸣，像是有无数只蝉，在他的脑子里同时嘶叫。
苏婉清和老赵都惊呆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前一秒还沉浸在悲伤和麻木中的女孩，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剧烈的攻击性。
“小影，你……”苏婉清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龙小影眼中那股骇人的光芒给钉在了原地。
那不是一个女儿在面对父亲，那是一个人，在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郑前”的身体晃了一下，不是因为那一巴掌的力道，而是因为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爆。
痛。
不是脸上的痛，而是从灵魂深处泛上来的，一种让他无法呼吸的剧痛。
龙首的意识在哀嚎。
那是他倾尽所有去爱护，去疼惜的女儿，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的珍宝。
此刻，她正用全世界最憎恶的眼神看着他。
郑前的意识在战栗。
这具身体，这张脸，承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审判。
那份憎恨，太过沉重，太过真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不是他……”龙小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淬了毒的恨意。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才那一巴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但下一秒，一股新的，更加狂暴的力量，从她那瘦弱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你不是他！！！”
她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咆哮，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疯了一样地朝着“郑前”扑了过去！
“砰！砰！砰！”
她那小小的拳头，毫无章法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郑前”的胸口，肩膀，手臂上。
那力道，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每一拳，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那本已濒临崩溃的灵魂之上。
“你把爸爸还给我！你这个怪物！！”
“你凭什么用他的脸！凭什么用他的声音！！”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