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落地。碎石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碾轧声。那双暗金色的眼睛扫过朱温砸出的岩壁凹陷，扫过半截身子埋在碎石里挣扎的玄音，最后，定格在几丈外插在地上的噬血刀。 刀身裂纹密布，像一张濒临破碎的蛛网。微弱的暗红光芒在缝隙里艰难地明灭，如同垂死的喘息。刀柄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朱温咳出一口混着尘土的淤血，挣扎着从碎石堆里撑起上半身。他断臂的伤口撕裂般剧痛，另一只手死死抠进身下的岩石缝隙，才勉强稳住身体。他看着坑底那个身影，看着那双非人的暗金瞳孔，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那不是黄巢。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会咆哮、会失控的黄巢。眼前的存在，更像一块裹着人皮的万载玄冰，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古老威压。 “钥匙……”朱温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那东西……醒了？”他指的是黄巢体内彻底显化的力量源头，那冰冷的虫形印记。 黄巢没有回应。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朱温身上停留一秒，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他迈开脚步，朝着噬血刀走去。步伐不快，很稳。每一步落下，都带起一小圈尘土，却奇异地没有发出多少声响。他身上的暗金纹路已经完全隐没，只余下皮肤异常的苍白，以及那双漠然俯瞰一切的眼睛。 玄音的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她强忍着脏腑翻滚的剧痛，用尽力气才把自己从碎石堆里拔出来，踉跄着站稳。青玉笛沾满了尘土和她的血迹，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抓住了一丝清明。不能让他碰那柄刀！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那刀里的东西，和此刻占据黄巢躯壳的存在，它们的气息……太相似了！都带着那种源自洪荒的、纯粹的暴戾与吞噬一切的冰冷。 “黄巢！”玄音嘶声喊道，声音因为伤痛和恐惧而嘶哑变形。她试图上前阻拦，但刚迈出一步，剧烈的咳嗽就让她弯下腰，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黄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却如同听见蝼蚁的嗡鸣，不值一顾。他的目标明确而唯一——那柄插在地上的噬血刀。 朱温看着黄巢无视玄音，径直走向噬血刀，眼底的惊悸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贪婪和恐惧的东西取代。他认得那种眼神，那种对力量的绝对专注和漠视。噬血刀是他的！是他蛰伏多年，等待时机，用以承载蚩尤残魂、取代黄巢的钥匙！怎么能…… “拦住他！”朱温冲着玄音厉吼，声音因为急迫而尖锐，“那刀要是落到他手里……我们都得死！”他试图用残存的左臂支撑身体站起，但剧痛和脱力让他再次跌倒，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巢离刀越来越近。 玄音何尝不知？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全是铁锈味。她不顾一切地举起青玉笛，横在唇边。剧痛让她的手臂颤抖，手指几乎按不稳笛孔。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玄气尽数灌注其中。 一缕微弱的、近乎透明的音波，艰难地从笛孔中飘出。音波不再是之前清越的镇压之音，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鸣，如同濒死鸟雀最后的哀啼，颤巍巍地卷向黄巢的后背。这已经是她此刻能做到的极限。 音波触及黄巢身体的刹那，他前进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但也仅仅是顿住。 黄巢没有回头。他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晃动一下。那缕微弱悲凉的音波，撞在他无形的护体力量上，如同水花撞上礁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溃散、湮灭。 玄音握着笛子的手颓然垂下，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的笛音……失效了。在那绝对冰冷的力量面前，她的镇压之术脆弱得不堪一击。 黄巢停顿的身形再次移动。他离噬血刀只有三步之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插在地上的噬血刀，刀身猛地一震！之前那微弱的、如同濒死喘息般的暗红光芒，骤然暴涨！裂纹中喷涌出粘稠如血的猩红煞气，如同无数条活过来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刀身，疯狂舞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凶戾、更加贪婪的意志从刀身深处苏醒，带着一种饥渴万年的疯狂，直指近在咫尺的黄巢！ 与此同时，黄巢体内，那原本已经沉凝如渊的暗金力量，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冰冷的暗金色光芒再次透体而出，在他体表流转，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威压。他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两点凝固的虫形印记，竟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嗡——！ 噬血刀发出一声高亢刺耳的刀鸣！不再是哀鸣，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找到同源的尖啸！ 黄巢体内透出的暗金光芒与噬血刀爆发的猩红煞气，并未相互吞噬，反而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鸣！暗金与猩红两种光芒，如同两条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的巨蟒，在黄巢与刀之间不足三步的空间里剧烈地交织、碰撞、融合！空气中响起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摩擦声，无形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吹得地上的碎石簌簌滚动。 朱温半埋在碎石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刀中残魂的躁动和……狂喜？那是一种找到了真正归宿的癫狂！他苦心谋划多年，以自身精血喂养，试图唤醒并掌控的残魂，此刻竟完全无视了他这个“主人”，将所有“热情”都投向了那个冰冷的躯壳！ “不……不可能！”朱温嘶吼，声音充满了被背叛的怨毒和更深的不甘，“那是我的！我的力量！”他挣扎着，不顾断臂的剧痛，用唯一完好的手抓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黄巢的后心狠狠掷去！石头裹挟着他最后的疯狂和绝望，破空而去。 石头尚未触及黄巢身体，就被那交织碰撞的暗金与猩红能量场轻易搅碎，化为齑粉。 黄巢对身后的袭击依旧毫无反应。他的注意力，第一次完全被眼前这柄正在与他体内力量产生诡异共鸣的刀所吸引。他那双冰冷的暗金瞳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刀身上疯狂舞动的猩红煞气，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失落的、与他同源的东西。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伸向那布满裂纹、被猩红煞气缠绕的刀柄。 玄音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黄巢抬起的手，看着那柄如同活物般兴奋嗡鸣的噬血刀，看着两种恐怖力量形成的诡异共鸣场。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那柄刀里沉睡的，根本不是什么无主的残魂力量。那分明是……是蚩尤本源意志的另一部分！它们彼此吸引，彼此渴求！一旦接触……一旦让黄巢体内那冰冷的存在彻底握住这柄刀，会发生什么？是融合？是吞噬？还是……某个沉睡了万古的恐怖存在的彻底苏醒？ “不要碰它！”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来，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这声呼喊不再是试图唤醒黄巢，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哀鸣，对即将降临的、无法想象的灾厄的无力控诉。 黄巢的手指，距离那布满暗红裂纹、被猩红煞气缠绕的冰冷刀柄，仅剩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