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屏息凝神,看着朱温提着噬血刀缓缓转身离去,直至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那股冰冷的杀意和刀身上的黑气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让她呼吸不畅。她强忍着青玉笛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针不断扎着指尖。她从藏身的木箱后闪出,毫不犹豫地沿着石阶向地牢更深处走去。 越往下,台阶越湿滑,墙壁上布满黏腻的苔藓。腐臭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孔,令人作呕。铁链拖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压抑的、非人的粗重喘息,一下下撞击着石壁,也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这里的空间比上面宽阔许多,更像一个地下石窟。四周粗糙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狰狞扭曲的图案——那是上古魔神蚩尤的图腾,每一道刻痕都深陷石中,透着一股原始的野蛮和暴虐。图腾的眼睛部位似乎镶嵌着某种暗红色的矿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如同活物般注视着洞内的一切。 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粗如儿臂的铁栏上同样铭刻着复杂的符文,但许多符文已经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裂痕。笼内,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无数条碗口粗的黑色铁链紧紧缠绕捆绑着,那些铁链另一端深深楔入四周的石壁。 那人影疯狂地挣扎着,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石壁上的碎屑簌簌落下。他浑身覆盖着一层暗沉的、布满破损痕迹的玄甲,玄甲表面,一道道炽烈的金色纹路如同熔岩般流动、明灭,每一次明灭都让他挣扎得更加剧烈,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尽管那人头发散乱,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双眼闪烁着完全不似人类的狂暴金光,但玄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黄巢! 那个本该在长安城外率军鏖战、甚至可能已经陨落的黄巢,竟然被秘密囚禁在此地! “呃……啊!”黄巢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玄甲金纹骤然大亮。捆缚在他身上的铁链符文急剧闪烁,企图压制,但明显力不从心。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戾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冲击着铁笼,发出隆隆巨响。 玄音只觉得手中的青玉笛剧烈震颤,裂纹处青光狂闪,那股灼痛感瞬间加剧,让她几乎脱手。她急忙运转玄天宗心法,勉强稳住青玉笛,却也惊动了笼中之人。 黄巢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瞬间锁定了玄音藏身的位置。那目光中没有丝毫理智,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 “杀……杀了你……”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挣扎得更凶。铁链上的符文接连爆碎了好几处。 玄音心头巨震,不是因为被发现的恐惧,而是因为她清晰地看到,在黄巢的眉心处,一个清晰的、仿佛活着的暗金色虫形印记正一闪一闪,每一次闪烁,黄巢眼中的金色就浓郁一分,那狂暴的戾气也更盛一分。 玄甲金虫!它正在疯狂地吞噬宿主的心志,释放蚩尤血脉中最暴戾的部分! “黄巢!看着我!你还认得我吗?”玄音压下心悸,猛地从阴影中站出,清冷的声音试图穿透那狂暴的咆哮,“守住心神!不要让那东西控制你!” 她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一丝微弱的作用。黄巢挣扎的动作顿了一瞬,那双疯狂的金色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极其短暂的挣扎和痛苦,像是真正的他突然惊醒了一瞬。 “玄……音?”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但下一秒,他眉心的虫印猛烈一亮,那抹挣扎瞬间被金色的狂潮吞没。他发出更暴怒的吼声,猛地撞向铁栏! 轰! 整个铁笼剧烈晃动,一根铁栏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弯曲。 “没用的……没用的……”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忽然从石窟上方的一个黑暗角落传来,“蚩尤大神的力量正在苏醒,这具容器……很快就能完美契合了。” 玄音悚然一惊,立刻闪身退回阴影,抬头望去。只见那里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狭窄石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干瘦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低头俯瞰着下方,如同观察笼中野兽的看客。 是那个军师!他果然在这里! “你是谁?你们对他做了什么?”玄音冷声问道,手中青玉笛横在身前,青光流转,戒备着对方也可能发动的攻击,同时也在暗暗抵抗着此地越来越浓重的邪煞压力。 军师发出低沉的笑声,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玄天宗的小丫头,你们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妄图违逆天命。地煞出世,戾气冲霄,这是天道循环。黄巢得玄甲金虫认可,承载蚩尤大神血脉,这是他无上的荣耀,也是他注定的命运。你看这力量,多么强大,多么完美……” “这不是力量,这是诅咒!”玄音打断他,看着痛苦嘶嚎的黄巢,“你们把他变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怪物?不,这是新神降临世间的必要过程。”军师的语气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旧的秩序已经腐朽,李唐皇室所谓的天罡正道不过是虚伪的枷锁。唯有蚩尤大神重临,以地煞之力重塑乾坤,才能终结这乱世!黄巢是幸运的,他被选为神降的容器。朱温将军……则是另一重保障。” 玄音心中一寒。朱温?另一重保障?难道…… 她猛地想起朱温手中那柄同样缠绕蚩尤残魂之力的噬血刀,想起他刚才离去的背影和那句“还需要更多……更强的戾气”。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朱温或许是军师准备的另一个容器!如果黄巢这个“容器”最终无法承受蚩尤之力而崩溃,或者出现了其他意外,朱温就会取而代之!而不断刺激黄巢,让他释放更多戾气,很可能就是为了滋养朱温手中的噬血刀,或者直接滋养朱温本身! 军师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声更加得意:“看来你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惜,已经太晚了。仪式即将完成,谁也阻止不了。” 就在这时,黄巢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这一次,他眉心虫印爆发出刺目的金芒,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力量爆发开来。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寸寸崩碎,坚固的铁笼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面积地扭曲、开裂! “你看!神圣的时刻就要来临了!”军师张开双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玄音脸色发白,接连后退几步。青玉笛上的青光在这股爆发的力量冲击下变得明灭不定,裂纹似乎又蔓延了一丝。她知道,自己绝非此刻暴走的黄巢的对手,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军师在旁。 必须立刻离开!必须将这里的一切——黄巢的状态、军师的阴谋、朱温的可能角色——立刻禀报师父!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金色戾气中疯狂撞击牢笼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决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原路向后退去。 身后传来铁笼崩毁的巨响、黄巢彻底失去理智的狂吼,以及军师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笑声。 她冲出通风口,重新回到军营地面的夜色下,却丝毫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远离那座邪恶的石堡。 直到冲出军营很远,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减弱。她靠在一棵枯树下,剧烈地喘息着,握着仍在微微发烫的青玉笛,她的手还在轻微颤抖。 地牢深处的秘密揭开了,却带来了更深的绝望和紧迫感。黄巢……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