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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孔腔室是声音的地狱,更是情感的屠宰场。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并非均匀的噪音,而是如同拥有恶意的活物,不断变换着频率,时而如亿万细针穿刺脑髓,时而化作沉重铁锤擂击心脏,时而又变成冰冷粘滑的触须,钻进意识最深处,固执地撩拨、放大着每一丝潜藏的焦虑、悲伤与恐惧。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绝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混合着千年尘土的腐朽、某种苦涩草药的清冷,以及那些搏动着的暗绿色黏液栓塞所散发的、类似腐烂沼泽与电离空气混合的异臭。

苏弥感到太阳穴系统惩戒留下的旧痛尖锐地搏动着,与腔室低频共振同步,每一次脉动都让她眼前发黑。怀中的箱子传来持续不断的细微酥麻感,外壳甚至微微发烫,【4.27kg】的标签像一道灼热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付出的代价与任务的残酷。她强迫自己聚焦,观察着这片生命的禁区如何演绎着最悖伦的繁衍。

雷烬的情况更糟。他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捂住一只耳朵,指缝间甚至有血丝渗出,另一只独眼布满狰狞的血丝,暴躁与生理性的恶心在他脸上扭曲交织。“妈的……这鬼声音……钻进老子脑仁里搅……”他低吼着,声音沙哑破碎。那条暗金机械臂的嗡鸣变得异常尖厉杂乱,臂甲上那些古老的蚩尤符文不再流淌,而是像接触不良的灯管般疯狂爆闪,红黑光芒交错,不再是警惕,更像是某种痛苦的共鸣与对抗,一种对同源负面能量的饥渴与排斥在他体内激烈绞杀。他甚至无意识地用机械手指抓挠着旁边的岩壁,暗金指爪与岩石摩擦,留下几道深刻的、闪烁着微弱能量火花的划痕。

陆离指尖凝聚的清光已化为一道薄而坚韧的半透明屏障,如同水幕般将三人笼罩,但其表面剧烈荡漾,涟漪急遽,显然抵抗得极为吃力。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声音却依旧冷静,穿透令人窒息的魔音:“稳住灵台!不止是次声波……那些黏液在分泌某种纳米级精神活性孢子,混合在声波中……直接催化生物电信号,放大负面情绪!它们在人为加剧这里的污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冰冷的话语,腔室中央气流最混乱的区域,那些被次声波震荡强行显化的、扭曲闪烁的记忆碎片光晕,突然像是被注入了浓稠的墨汁,迅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蠕动着的暗绿色。它们翻滚、嘶嚎,呈现出的不再是破碎的悲喜,而是极致的恐惧、扭曲的猜忌与疯狂的毁灭欲画面碎片,甚至隐约组合成模糊狰狞、不可名状的恐怖轮廓,发出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无声的尖啸!

就在这时,一声穿透力极强、蕴含着复杂情感信息的尖锐啼鸣,如同撕裂昏黄天幕的利刃,猛地压过了所有混乱噪音!巨大的阴影裹挟着外界风沙的狂暴能量,灌入腔室,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粗粝感。一只成年蛊雕收拢仿佛能遮蔽苍穹的巨翼,稳稳落于中央平台,它的降落让整个腔室的气流都为之一滞。

这只母雕体型比之前在洞外所见更加庞大,羽色暗沉如历经风火的氧化铅块,喙爪闪烁着金属疲劳般的晦暗光泽,边缘甚至有些许破损。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一只眼睛上有一道深刻的、狰狞的陈旧爪痕,几乎将那只眼废掉,只留下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白色疤痕,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则浑浊如泥潭,深处燃烧着永不餍足的贪婪,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漫长重复的悲剧磨蚀出的疲惫与麻木。

它巨爪中紧紧攥着一团剧烈挣扎、光芒却温暖纯粹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鹅黄色光团。光团中,景象如走马灯般流动,情感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一位年轻的夸父母亲第一次颤抖着怀抱新生婴孩时那手足无措与汹涌爱意的交织,孩子第一次踉跄学步扑入她怀中时那爆裂开的骄傲与担忧,深夜劳作后疲惫不堪却凝视孩子睡颜时那无限柔情与守护的决心……浓郁、饱满、几乎是毫无杂质的、源于血脉最深处的爱与守护的记忆。

“操……”雷烬忘了不适,独眼瞪圆,被那光团中蕴含的纯粹情感震撼,“这……这就是它们吃的‘食粮’?这他娘的是……”他甚至一时找不到形容词,那光团的美好更反衬出吞噬行为的残酷。

母雕落于平台,无视了平台上几处同样覆盖着的、搏动得更剧烈的诡异黏液。它低下头,庞大的身躯呈现出一种与凶猛外形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与专注。它发出一串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般的咕噜声,用那足以撕裂钢铁的钩喙,极其小心翼翼地从那鹅黄色光团中啄取一小片最明亮、最温暖的核心记忆碎片。

平台下方阴影里,一只绒毛稀疏、显得格外瘦弱稚嫩的幼雕急切地仰起头,张开嫩黄的喙,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碎的乞求啾鸣。它将那一点饱含母爱的温暖光晕吞吸入腹。瞬间,它瘦小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生机,黯淡的绒毛泛起一层微弱的健康光泽,体型似乎都微不可察地膨大了一小圈,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蜷缩起来。

然而,每喂食一口,母雕庞大的身躯便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一下,仿佛正在承受无形的、抽筋剥髓般的电击。它那只完好的浑浊巨眼里,清晰地浮起一层更厚的阴翳,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着橡皮擦,一遍又一遍地、无情地擦去它存在过的痕迹。一次喂食后,它习惯性地、带着某种残存本能地转过头,望向平台右侧一处空荡荡的、如今已被暗绿黏液部分覆盖侵蚀的凹陷处。它的头颅顿住了,瞳孔扩张,里面充满了长达数息的、彻底的空白与迷失,那是一种比疯狂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它甚至无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步,钩喙开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而空洞的气流声,似乎想呼唤某个早已被它自己彻底遗忘的名字,却徒劳无功。那里,或许曾经是它最偏爱的、最早破壳的那个孩子惯常等候的位置,如今只剩被异化黏液侵蚀的冰冷岩石和永恒的、被强制的遗忘。

这一幕,比任何血腥厮杀都更具冲击力,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文明最深的悲哀。苏弥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揪痛得无法呼吸。她脑海中母亲那日益模糊、即将消散的温柔容颜,与眼前这正在发生的、不断被剥夺记忆的残酷画面疯狂重叠。怀中的箱子沉重得让她手臂肌肉剧烈颤抖,那冰冷的重量不仅是数字,更是无数此类悲剧的叠加,是文明延续背后血淋淋的代价。她甚至能感觉到箱子在微微发热,仿佛也在“消化”记录下的这份沉重情感。

喂食似乎结束了。那团鹅黄色的光团黯淡缩小了许多,却仍未完全消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幼雕似乎餍足,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周身萦绕着 stolen 的、温暖的微光。母雕伫立着,疲惫地垂下头颅,近乎机械地、用喙梳理了一下幼雕的绒毛,动作却在中途滞涩、变形,仿佛一段正在不断丢失关键数据的程序在强制运行,连最基本的关爱动作都已无法完整复现。它巨大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每一片羽毛都写满了被掏空后的麻木与精疲力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垮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幼雕身上刚刚吸收的、那温暖鹅黄的光晕,似乎与它附近岩壁上那些搏动的暗绿黏液产生了某种剧烈的能量排斥反应!黏液如同被激怒般剧烈地搏动起来,表面凸起无数细小气泡继而炸裂,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甚至分泌出几滴粘稠的、暗绿色的汁液。幼雕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猛地从昏睡中惊醒,发出尖锐痛苦的凄厉啾鸣,身体痛苦地痉挛扭动,那温暖的鹅黄色光晕在它体内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暗绿污染吞噬!

几乎是同时,雷烬那条本就不稳定的暗金机械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度浓缩的负面能量与痛苦情绪彻底引爆!臂甲上所有蚩尤符文骤然灼亮到刺眼,一股狂暴、混乱、充满原始煞气的力量完全失控地奔涌而出,臂甲接缝处甚至溢出丝丝黑红色的、不祥的能量电弧!

“呃啊——!控制不住!!”雷烬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完好的左手青筋暴起,死死抓住右肩,试图用蛮力压制,但整条机械臂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般猛地自行抬起,掌心朝向那躁动痛苦的幼雕和黏液区域,内部构件发出令人牙酸的、濒临解体的恐怖嗡鸣与“咔咔”声,一道极度不稳定的、暗红色的能量冲击束在掌心疯狂汇聚,眼看就要喷射而出!

“雷烬!”陆离低喝,指尖清光大盛,试图分神强行压制机械臂的暴走,但他维持屏障已极为艰难,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

苏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几乎冻结!若这一击发出,无论击中痛苦挣扎的幼雕、那些诡异黏液,亦或是引发母雕的狂暴反击,都必将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他们瞬间就会被撕碎!

或许是被幼雕突如其来的痛苦啼鸣与那狂暴的能量波动惊扰,或许是深处残存的、超越记忆抹除的护崽本能被致命威胁强行激活,那只疲惫麻木的母雕猛地抬起头!它仅剩的独眼瞬间锁定了雷烬那条失控的、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机械臂,里面不再是空洞与麻木,而是骤然被点燃的、最原始纯粹的、护崽的极致凶戾与暴怒!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撕裂腔室的尖锐咆哮,强大的声波冲击甚至让陆离的屏障剧烈闪烁!它巨大的翅膀猛地张开,遮天蔽日,锋利的钩爪抬起,作势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扑杀过来!

冲突一触即发!死亡的气息瞬间浓郁到极致!

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正痛苦痉挛的幼雕,却被另一股更奇异、更贴近本源的气息吸引了注意。它歪着小脑袋,亮晶晶的、还带着痛苦水光的瞳孔,倒映出苏弥的身影——更准确地说,是她怀中箱子表面沾染的、极淡却无法磨灭的独特气息:青丘狐市特有的幻梦粉尘味、“忘”字玉牌净化调和后的微妙波动、以及箱子本身吞噬记忆所携带的、某种关乎存在与遗忘的冰冷规则痕迹……

这复杂的气息对于以记忆为食、此刻正被负面能量侵蚀的蛊雕幼崽而言,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奇异而危险的诱惑,像是一剂强效的镇定剂,又像是一个致命的谜题。它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能量冲突与母雕的警告,本能地压抑住痛苦,跌跌撞撞地跳出平台的庇护,凭借着初生不久、摇摇晃晃的平衡感,朝着苏弥的方向蹦跳过来,然后伸出嫩黄的喙,带着一丝试探与好奇,轻轻地、啄了啄她沾染风尘与泪痕的衣角。

一瞬间,整个腔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

母雕那雷霆万钧的扑击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它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幼崽异常亲近外来者的举动,里面凶戾未退,却又涌起巨大的困惑与惊疑,庞大的身躯因这矛盾的指令而微微颤抖。

雷烬趁母雕注意力被分散的、这宝贵到极致的一刹那,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完好的左手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用尽全身力气 bined with 意志力,狠狠将失控暴走的机械臂猛地砸向身旁坚硬的岩壁!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腔室内炸开!碎石齑粉四处飞溅!机械臂上的狂暴光芒在剧烈闪烁到极致后骤然黯淡下去,掌心汇聚的不稳定能量束逸散成零星的电火花,发出“滋滋”的哀鸣。臂甲温度高得吓人,甚至散发出金属灼烧后的微弱焦糊味。雷烬脱力般重重单膝跪地,完好的左手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独眼中充满了心有余悸的后怕与对这条手臂更深的恐惧。

陆离指尖清光稍敛,屏障稳定少许,但他立刻将更加凝重警惕的目光投向那只亲近苏弥的幼雕,又飞速扫过周围因刚才巨大能量冲击而更加活跃、甚至开始加速分泌粘液的诡异栓塞,眉头紧锁,仿佛看到了更糟糕的未来正在酝酿。

苏弥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一动不敢动。衣角被幼雕啄食的感觉轻微,却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无法预测的吉凶。她能清晰地看到幼雕瞳孔中自己苍白失措的倒影,以及它眼中那未被世间彻底污染的、懵懂的探究与一种最原始的、对特殊“记忆”的饥饿。

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悬念与危机,已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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