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云隐山的晨雾还未散尽,归宁便已收拾妥当,来向芩婆辞行。
竹屋前的石阶上,芩婆正坐在老藤椅上晒着初升的暖阳,指尖捻着几粒刚挑拣好的药籽,见他来,才缓缓抬眼。
“若不嫌弃,改日可带你哥哥来老朽这里聚上一聚。”芩婆的声音像浸了山涧的泉水,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辩的试探。
归宁心里猛地一凛,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布囊,猛地抬头看向芩婆。
竹影落在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眼角依旧弯着,笑容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暖意,并无半分探究的锐利。
他定了定神,也跟着弯起嘴角,声音轻却坚定:“会的,婆婆。”
芩婆微微点头,抬手摆了摆:“去吧。”
归宁对着芩婆深深拱手,动作郑重得如同行拜师礼,待起身时,才转身一步一步走下石阶。
芩婆望着他的背影,方才温和的笑容渐渐淡去,眼底漫上一层落寞。
其实初见归宁时,她便觉这孩子眉眼间藏着几分熟悉,那股干净通透的气质,像极了当年的相夷。
后来趁洗菜时故意试探,归宁下意识露出的招式,分明与自己同出一脉,那一刻她便笃定了几分。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散在风里,芩婆起身转身,竹屋的木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晨雾与心事都关在了里面。
归宁下到山脚,又忍不住回头望向云隐山。
青山巍峨,云雾缭绕,像一幅藏着秘密的水墨画。
他对着山顶的方向再次躬身行礼,才转身离开。
他怎会不知,芩婆那句“带你哥哥”,是早已看出了他与李莲花的关联,只是她没点破,留了彼此一份空间。
“以后定要让哥哥回来一趟。”归宁在心里默念,昨夜吃饭时芩婆说的话又浮上心头。
李相夷掉落东海那年,单孤刀曾回过云隐山,而那之后,哥哥的师父便闭关了,没多久就病逝了。
这件事,定与单孤刀脱不了干系,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归宁只觉得心口发紧,不敢再往下深想。
他收敛心神,加快脚步往万圣道的方向去——万圣道在江湖上的势力早已能与百川院齐名。
若不是百川院有朝廷赐的“江湖刑堂”名头,怕是早已被万圣道压过风头。
而这万圣道,恰是十年前突然崛起的,这么算来,单孤刀早在十年前,就开始筹谋这一切了。
另一边,李莲花正跟着笛飞声往药魔的药庐走。
笛飞声身上的修罗草之毒还未解除,当时李莲花曾答应他,找到单孤刀的尸体便奉上洗髓伐经诀,如今也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刚到药庐外,李莲花便皱起了眉,看着院里堆得满当当的药草和瓷罐,忍不住吐槽:“我看这附近的药铺,都被你搬空了吧?”
笛飞声压根没理他的调侃,径直推开药庐的木门,冷声道:“开始吧。”
李莲花眼眸转了转,慢悠悠开口:“哦,这洗髓经需银针刺穴、药汁逼毒。笛盟主,还请打坐下运功,我来施针。”
笛飞声猛地转身,眼神冷硬如刀:“李相夷,武学上的事,千万别和我搞鬼。”
李莲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十年不见,你戒心倒是强了不少。放心,我不会搞鬼。”
笛飞声不再多言,掀起衣摆盘膝坐在床榻上,只留下一句“最好如此”,便闭眼开始运功。
李莲花取来银针,指尖翻飞间,银针已精准刺入笛飞声周身大穴。
待施针结束,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慢悠悠道:“口诀我也告诉你了,运转七七四十九天,修罗草之毒自解。切记,七七四十九天,一点都不能少。”
话落,他抬手在笛飞声眼前晃了晃,故意提高声音:“嘿,听到了吗?笛盟主?笛盟主?”
见笛飞声闭着眼毫无反应,李莲花偷偷呲了呲牙,转身就往门外溜,脚步轻快得像偷了糖的孩子:“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刚踏出药庐,就撞上个身影——无颜正垂手站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李门主,尊上有命,让我必要留住您。”
李莲花眨了眨眼,脑子飞速转动,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你们尊上刚才还说,让我走呢。”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特意晃了晃脑袋。
突然,一根银针“嗖”地飞出去,精准扎在一旁的灯柱上,灯芯“噼啪”一声溅起火星。
“哎呀,不好!”李莲花故意拔高声音,神色慌张,“你们尊上被毒草反噬了,快去看看!”
无颜哪里敢耽搁,立刻转身往药庐里跑。李莲花见状,趁机撒腿就溜,脚下婆娑步运转到极致,身影瞬间就消失在竹林里。
跑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李莲花才停下来,靠在一棵老竹上喘着气,拍了拍衣袖上的竹叶,得意道:“这回总追不上了吧。”
“李相夷!”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李莲花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就见笛飞声已落在自己面前,衣摆上还沾着未干的药汁,显然是早追上来了。
李莲花嘴角抽了抽,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怕不是有病,一直缠着自己?
但他还是强挤出笑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笛盟主,这就恢复了?看来这四十九天,你转得挺快啊。”
笛飞声盯着他,语气没有半分温度:“你要去哪儿?”
李莲花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哎,笛盟主,你帮我找到师兄的遗体,我帮你解了修罗草之毒,咱们这不是两清了吗?我不走,难道还留在这儿喝茶?”
笛飞声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我答应不暴露你的身份,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你我一战,势在必然。”
李莲花笑了笑,目光扫过周围茂密的竹林,竹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带着几分萧瑟:“你太天真了,笛盟主。何必强人所难?这么多年,我早就不动剑了。会剑的是李相夷,他早死在东海里了,和我李莲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