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姓林?”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茅屋。
林玥儿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
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注视着炕上激动欲狂的伤者。
老村长李头一个箭步冲上前。满是老茧的手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烟袋杆。仿佛那是他的武器。
“你……你认得这娃?”
赵大山也紧张地凑近。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那异乡人。
异乡人——拓跋宏。没有立刻回答。
他贪婪地、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林玥儿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剧烈的情绪牵动了他的伤口。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林玥儿蹙眉。小手迅速搭上他的腕脉。
感知着他体内因激动而再次紊乱的气息。“你情绪不稳。于伤势无益。”
她的冷静。与她年幼的外表格格不入。
拓跋宏喘着粗气。强行压下咳嗽。目光却死死锁住她。
“像……太像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眉眼……这鼻梁……尤其是眼神里的那股劲儿……像极了大小姐!像极了当年的侯府大小姐啊!”
“大小姐?”老村长捕捉到关键词。心头一跳。“哪个侯府?”
拓跋宏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力量来述说那段沉重的过往。“北疆。镇北侯府。”
他目光扫过老村长。
最后落回林玥儿身上。
“我……我叫拓跋宏。曾是镇北侯麾下亲卫……是苏云裳大小姐的……护卫。”
苏云裳。
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玥儿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那个雨夜。那个拼死护着她、最终力竭而亡的温婉妇人……模糊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分。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袖中那枚从不离身的、刻着“林”字的玉佩。
老村长倒抽一口凉气。
镇北侯府!
那是远在云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显赫门第!
“你……你说玥丫头像那位侯府大小姐?”
“不是像!”拓跋宏激动地强调。眼神灼热得吓人。
“是神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小姐年少时……就是这般模样!只是……只是眼神没这般冷静……”
他看向林玥儿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敬畏。“大小姐她……七年前。京城巨变。太师林清风被诬谋反。满门抄斩……”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痛楚。
林玥儿浑身一震。林清风!这个名字如同烙印。
与她袖中玉佩上的“林”字瞬间重合!
老村长和赵大山也屏住了呼吸。京城。谋反。
满门抄斩……这些词汇对他们而言。
如同听天书。
却又带着血淋淋的真实。
“那一夜……血流成河……”拓跋宏闭上眼睛。
仿佛不愿回忆那地狱般的场景。
“大小姐……苏云裳。当时已嫁入林府。是林太师的儿媳。她……她冒着天大的风险。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女。拼死杀出重围……从此。下落不明。”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
死死盯住林玥儿。
“侯爷……镇北侯。也就是大小姐的父亲。这些年从未放弃寻找。我们这些旧部。也一直在暗中查探。我这次潜入南境。就是为了追查一条关于大小姐下落的线索……没想到。遭遇伏击……险些丧命……”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茅屋内落针可闻。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
林清风。苏云裳。满门抄斩。逃亡的母女。襁褓中的幼女。
老村长看向林玥儿。
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怜悯。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孩子会被弃于荒野。
为何会有狼群守护。她身上背负的。竟是如此血海深仇和惊天秘密!
赵大山张大了嘴。看看拓跋宏。
又看看林玥儿。脑子已经完全转不过来了。
林玥儿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前世今生。她的身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不是弃婴。是罪臣之后。是逃亡的遗孤。
“你……”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如何确定。是我?”
拓跋宏挣扎着。用那只未受伤的手。
颤抖地伸向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内侧。摸索着。动作艰难而缓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
终于。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用脏污的布条紧紧包裹着。
他一层层。小心翼翼地解开。
仿佛在开启一个神圣的封印。
布条散开。
一块玉佩赫然出现在他掌心。
那玉佩质地温润。却边缘残破。沾染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显然经历过惨烈的搏杀。玉佩的样式古朴。
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心位置。
清晰地刻着一个字——
“苏”。
林玥儿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缓缓地。从自己贴身的衣物里。取出了那枚她自出生便带着的、从未示人的玉佩。
同样的质地。同样古朴的做工。同样温润的光泽。
只是她那块保存完好。上面刻着的。是一个——
“林”字。
两块玉佩。并排放在一起。
无需言语。
那同源的玉料。那如出一辙的雕刻技法。那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的纹路。
一切都明了了。
“苏”与“林”。
母族与父族。
流亡的侯府千金与蒙冤的太师血脉。
在她身上。完成了宿命般的交汇。
拓跋宏看着那两块并置的玉佩。虎目之中。
瞬间涌出滚烫的泪水。他挣扎着想从炕上起来。想要行礼。
“末将……拓跋宏……参见小小姐!”
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与确认。
老村长和赵大山彻底呆住。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林玥儿低头。看着那两块仿佛诉说着无尽往事的玉佩。小小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林”字。指尖冰凉。
她抬起眼。望向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拓跋宏。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
“所以。”她问。“我现在。是钦犯?”
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让茅屋内的空气。瞬间冻结。